9778天，那些被改变的人生

张玉环展示法院判决书宋小女（左图）张玉环和母亲、儿子的合影（右图）8月4日，江西省高级人民法院依法对原审被告人张玉环故意杀人再审一案进行公开宣判，撤销原审裁判，宣告张玉环无罪。9778天，这个国内已知被羁押时间最长的蒙冤者终获清白。这么多年，张玉环是如何申诉的？他最大的遗憾是什么？前妻宋小女最大的心愿是什么？

连日来，围绕张玉环近27年来的伸冤之路，以及背后因此被深刻改变的家庭，频繁刷上各媒体头条。

“申诉是我的头等大事”

1993年，警方认定张玉环杀害了同村两个男童，并抛尸水库。而在法庭审理时，张玉环一直喊冤，称遭到了警方的刑讯逼供。在没有有力客观物证、两份有罪供述前后矛盾的情况下，南昌市中院于1995年和2001年做出两次有罪判决，判处他死刑，缓期两年执行。

张玉环说，申诉是我的头等大事，鼓不打不响，冤不申不明。如果放弃申诉，我一旦死掉了，就是带着遗憾去死。

“我们不想错过任何一个机会。”张玉环哥哥张民强说，也许这个礼拜不写，这个礼拜就可能错过了哪位好心的检察官或法官，就是这样一种信念，一直支撑着他们。

张玉环寄给各个单位的申诉信有五六百封，但几乎全部石沉大海。除了冤屈难鸣的折磨，他还要承受家庭破碎的苦痛：老母亲没法孝敬，妻儿无法照料，只能从家人寄来的照片里看到孩子的成长。大儿子曾在照片背面写道：爸，我这次照相没照好，等你回家来我们再一起照相。

当时看到他写的字，我感觉好难过。最大的遗憾就是没有看见小孩子成长的过程，在接受采访时张玉环对媒体说道。

8月7日，时隔26年，张玉环一家12口人终于拍摄了一张全家福合影。事情结束后，宋小女通过媒体向现任丈夫道歉：“以前不分场合经常把你错叫成张玉环，让你受了很多委屈。你说只有张玉环回来了，我宋小女才会放下担子，才会做一个（完整的）人。”

“他的事就是我的事”

张玉环的前妻宋小女1988年与他结婚，后来有了两个儿子。婚后第五年，他们的生活被一场突来的案件打破，1993年10月，张玉环被抓走。

张玉环入狱的日子里，家庭的重担全部落在了宋小女肩上。她一边帮张玉环伸冤，一边打工赚钱糊口，不幸的是，她患上子宫肌瘤并发展为宫颈癌。为了生存，宋小女与张玉环离婚，改嫁他人。再婚前，她对现任丈夫提出了三个条件：对张玉环两个儿子好，不阻拦她去探望张玉环的母亲，不阻拦她去看望张玉环。

宋小女说，“他（张玉环）那么爱我，我不应该为他做什么吗？他的事就是我的事。”每次我好难过，好无助，我就会想，如果是张玉环在这里，抱一抱减减压多好。去看他的时候，想张玉环，如果抱一抱该多好啊。

此前接受媒体采访时，宋小女表示，张玉环欠自己一个拥抱，希望张玉环回来后抱着她转。

8月4日下午，宋小女终于与张玉环相见，没等搭话，就因情绪过于激动而晕倒，随后送医救治。8月5日早上，身体刚刚恢复，宋小女又坐车来到了张家村，两人紧握双手，不过没有拥抱。

对于这份“遗憾”，宋小女有自己的看法。“我跟张玉环说，不要抱不要紧，但是你要记住，你欠我一个抱。我这个抱不是无缘无故来的抱，不是爱情的抱，我这个抱是好复杂好复杂的抱。”

对此，张玉环回应，他担心宋小女的身体，害怕她情绪再次激动，强忍住没有拥抱。“没有拥抱，我怕她太激动，又会晕倒，就握了一下手。”

张玉环说，“宋小女还是要回福建的，她嫁了人了。”

准备追责冤案制造者

2017年，两位律师的介入，让张玉环案迎来立案复查的转机。又经历了三年的等待，这起仅有有罪供述、没有直接证据的冤案终于得以平反。

接受央视专访时张玉环说，这两天“并没睡好”。“一切都变了，以前都没有手机。”他说，这26年的痛苦和折磨不是一句道歉就能解决的，“搞得我妻离子散、一无所有。我要求司法机关追究‘刑讯逼供’人员的刑责。”

27年前，张玉环用过BP机，27年后，他第一次接触手机。与社会脱节的他，无意追赶时代，能踏实地睡在自家床上、能如愿与家人拍一张合影，他已经很知足。他希望前妻和儿子回归各自家庭，自己只需要分上几亩农田，再做回农民，孝敬老母亲。

下一步，张玉环准备申请国家赔偿金，追责那些滥用权力、无视法律的冤案制造者。他表示，现在希望通过申请国家赔偿弥补以前的遗憾，不过这个想法还没有启动行动。“两个儿子和我都没有房子住。我还要在家里好好孝敬老娘，这么多年都没有尽到做儿子的责任，也没有尽到个做父亲的责任。”

对此，宋小女表示，自己也要追责。“好多人采访张玉环，问追究责任的事。我也要追究他们，因为他们害了我们全家、张玉环太可怜了。追责可以吗？我的要求过分吗？”

父亲得以释放，张玉环的儿子张保仁内心五味杂陈。“心情非常复杂，这一天我等的时间太久了，在别人眼里都说这是一件好事、一件喜事。在我的眼里，真的是一种悲喜。”

|声音|

被害儿童家属：

“虽然恨到极点，但是放弃了”

无罪释放归来后，张玉环和家人一早便上山为父亲扫墓。张玉环的母亲张炳莲告诉南都记者，1993年，张玉环的父亲因病去世，几个月后，张玉环就被认定为杀害两个同村男童的凶手。近27年后，张玉环终于来到父亲坟前，叩下三个响头。

张玉环虽然恢复了清白，但27年前杀害孩子的凶手到底是谁？

据当地村民介绍，当年遇害6岁男童的父亲其后患上脑溢血，需要人照料，家中没有经济收入来源。

另一位4岁男童遇害的第二年，这个家庭的另一个孩子也意外去世。

男童的母亲刘荷花老了，满脸皱纹的她说自己不是没有想过继续去上告，去公安局、检察院去告，为被杀害的儿子报仇。

“但是能告谁呢？就连恨谁都不知道。现在那个人（张玉环）已经放出来，我能有什么办法？我一点办法都没有。”

刘荷花说，她现在已经不想再去追究了，不想了，心里恨到了极点，但是放弃了，“已经这样了，没有办法了。”

这个现状跟张玉环被羁押9778天一样，让人窒息，无法释怀。

◎综合央视新闻、南方都市报等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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