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易的番茄 （外二首）

吴小虫

白月

刘太亨

何小竹

◎何小竹（成都）

米易是我听过的

最好听的地名之一

可与色达和马尔康媲美

我望文生义

那一定是一个吃米容易的地方

而番茄，是我最喜欢的

蔬菜（同时也是水果）

有趣的是，你用搜狗输入法

打出番茄两个字

显示框里就会同时出现

一个红彤彤的小番茄

样子特别可爱

很像米易的番茄

不信你马上试一试

明月村

我是在离开明月村一周之后

才开始感受这个村庄的

据说那晚打雷了，下雨了

但我睡得太死，不知道

现在我的感受是，这个村庄已经

不再是照片和文字

而是以气味和声音的方式

存留在我的体内

比如我现在抽一支烟

它就在烟雾的呼吸中显现出来

这还是最轻微的感受

我不敢想象，如果此刻

我就在这张沙发上睡去

梦中的第一站

会不会就是

那个两张床铺分置于楼上楼下的

客栈（唔里客栈）

远远的阳光房

本来是一个陈旧到不再

对所有光线作出反应的农舍

不过现在不一样了

因为一个重新的命名

每一面土墙都透出阳光的颜色

连门槛下的暗影

也闪烁着蔷薇的斑点

玻璃，随新的命名而至的玻璃

与靛蓝的布料并置一处

让浮光落于地面

此时，再回首窗外

所见不再是四月的景致

而是一种心情

啊，真的想这样喊一下

不带任何主题思想

纯粹的，啊

何小竹，重庆彭水人。著有诗集《梦见苹果和鱼的安》《6个动词，或苹果》《昆乱不挡》等。

忆母 （外一首）

◎刘太亨（重庆）

在记忆中最暖那片暖阳的中心，

母亲又在打盹；她坐在习惯

和旧家具的反光里，是一个幻象，

一个单薄的寒噤，和侧影。

但是突然，她恍若看见了她的牵挂

和焦灼，惊直的身子用力一颤，

又软软地缩回到她自己；她安静地

无力再睡，只好睁着双眼，

死死盯着某一件不想带走的东西。

她空出的椅子，移走了，不知是谁

又移回到小院里原来的地方；

仿佛她离去的那个下午，只是一个

迷藏的开始；她还在这座的宅子里，

挑灯、缝补，远远地，躲着

我神经质地一瞥。

或许她，只是移到了我的心底，

或许那个下午，什么也不曾发生。

鸟站立处

一只慵懒的鸟，在树上，

紧邻冬日的斜阳和三月的残花，

其间是一场过路的春雨，更可能

是寒衣，从深夜带出的冰粒，

被暖风识破。冷暖轻微的变迁，

并不在床笫之间，而是在二月

脆弱的枝桠里。那儿，风刚刚露出

绵软的计谋，和柔滑的帛

还混合着一夜都未曾停息的咳嗽声。

鸟站立之处，是一场秘戏，

和它更隐秘的戏台。但死亡，

在黑色幕布后面的表演，

似乎是公开的：残枝摆动，

以其僵冷的身姿与黑暗迎合，

不是慢吞吞，而是急切地，

在陷落前，重温着与风的蜜意。

一只鸟猛然的一悸，在腠理之间，

是那么闪眼；在横直的虚空里，

是那么高，那么易与。

一棵树靠近春梦，满身的水，

靠近珠和玉；风在四周，

转瞬吹出一树繁花，或暖流。

没有涟漪如此内在地被暖风揭起

——这闭合的天井，也不可能

因为亮起的清天和白日，完全打开；

即使黎明即起，我也懒得洒扫庭除，

何况这春日温软的雨后，

一棵树当户而立，也许再过几天，

它的新枝和嫩叶又会将宅院整个

遮闭；

而身外，我的余地，也将因此尽失。

刘太亨1963年10月生于四川彭山，1980年9月入籍重庆。“整体主义”诗派代表性诗人，《汉诗：二十世纪编年史》编委；作品入选数十部合集，出版诗集《刘太亨诗选》。

爱 （外二首）

◎白月（重庆）

像外语。

需要你翻译。

气息中国味一样浓。

热爱爱。

她是你的祖国。

颂歌

白日可是那些夜晚的不眠者

释放出的光

终于相聚

可是他们的精神达成协议的篝火

在燃烧

怀着同一个愿望

他们，嗅着孤单的味道

搜寻彼此相同的部份

可是所有白骨热量的总和

白日之光

把心灵的沉默照亮

废墟之上

我爱这旧址比新居更甚

我爱乱草的折腰比白云的高挑更甚

我爱玻璃碎片比海平面更甚

我爱这深深嵌进脚印的淤泥比花

岗岩更甚

我爱上了欲说还休的窗户

蜘蛛终于有恃无恐

我爱朽木回归尘埃的义无反顾。

看见蚂蚁

我不再心慌

劳动者在哪里都是劳动者

我的观察还可以再低下去

我爱这些瓦砾下的虫子

心是放大镜，我看见它们大过了我

但天还是由我顶着

我爱我赤裸的双足，踏在红砖上

火焰抚摸着脚心。我爱这冰冷的红

我爱这彻底的冷漠和放弃

再也没有重建的可能

国有圆明园，我有无名的废墟

白月，中国作家协会会员。获第八届台湾薛林青年诗歌奖、巴蜀青年文学奖。曾出席全国第七届青创会。参加《诗刊》第31届“青春诗会”。鲁迅文学院第31届青年作家高研班学员。著有诗集三部。现居重庆。

回乡记 (外二首)

◎吴小虫（成都）

北风吹着我的缺口

发出呜呜的响声

这互相伤害的爱

让人哭泣

怎样的苍凉如水

怎样的明月我心

硬着头皮走了三十三里后

接下来，还要硬着头皮走

午夜始照见，美德如此缺乏

（美德只能缺乏）照耀

像羞耻被荡开又收拢，终究

浓得化不开的词语

人生坐上了蹦蹦车

有时千万不能想太多

我意识到了过往日子的徒劳

微微在额头沁出汗水

为外婆和老狗旺旺

写一首诗

老房子、老人、老狗。

顺着旺旺的目光

外婆，正在里屋安静地吃饭

要不是时间突然停止

墨水怎么会洇了纸面滩涂

硬币另一面，重庆

翻腾的江水和火锅

热辣的阳光与耿直

每天早上，旺旺都在床前把她

叫醒。

外婆是它的主人

也是它的神和上帝，春天——

学着外婆的样子，耗尽年岁

旺旺也没有几次性生活

这直接影响到了更小的

事物。千里之外，我喉结哽咽

哽咽与震颤，动词，中性

它满身的老年斑和老花镜

也一起相守了一生

吴小虫，1984年生。2004年开始写作发表，成都文学院签约作家。曾在《诗刊》《人民文学》《扬子江》《文学港》《星星》等刊物发表组诗及随笔等。获《都市》年度诗人奖、河南首届大观文学奖等。诗集《一生此刻》入选2018年度21世纪文学之星丛书。现居成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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