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地变现后,钱该怎么用?

左图:2月8日,西田社区为老年居民分发福利。右图:每月15日是西田社区的民情沟通日。社区居民代表与社区两委共同商讨决策,了解近期财务状况和工作进展。4月15日,记者第三次来到青岛市城阳区西田社区,进行蹲点调查。

在去年和前年的报道中,西田社区向我们展现了一个近郊村落在城镇化浪潮中、土地增值变现后令人羡慕的生活场景:每户分了两套房子,过节发食材,考学有奖励,生病给补贴,中年人家门口实现就业,年轻人把户口留在社区,幼有所怙、老有所依……

维持如此的高福利,需要作风正派、行事公开的领导班子,需要运转流畅、执行到位的财务管理,更需要放眼未来、保证村集体收入可持续的发展思路。

记者此次调查发现,在过去的一年中,西田社区在探索如何管理和使用土地变现所带来的巨额财富；同时在遭遇转型“阵痛期”后,开始思考如何才能保证集体收入不断档、有后劲。

□本报记者肖芳

本报通讯员张晓武纪峰

管理——

报销9元需9人签字

八年前,青岛的城镇化推进到西田村所处地带。

西田村用一年的时间完成了旧村改造,所有村民搬进了社区,住上了楼房。社区周围,大批商业网点建设起来,原先不被重视的荒地、闲置地也一下子变成了“宝贝疙瘩”。西田社区将这些网点和土地出租给商户、工厂、商城、汽车4S店,每年获得超过1000万元的租金收入。

面对这笔从天而降的巨额财富,如何管理成为摆在西田社区两委班子面前的重大课题。“稍有不慎,就会引发群众不满。”社区一位主要负责人说,要让群众清楚地知道,每一分钱都花在了哪里。

为此,西田社区建立了严格的财务管理和报销制度。集体的每一笔支出,无论是10块还是10万块,都按统一的流程报销。

打个比方,有位社区工作人员购买了一盒办公用笔,自己先垫付了9块钱。如果他想从村集体报销这笔钱,首先要保证自己去的商家或超市能够开具正规发票,然后再按照以下流程一步步进行:

第一步,经手人在发票上签字,填写报销单,说明支出事由。

第二步,社区办公室负责人审核无误后,在报销票据上签字。

第三步,社区两委班子成员(共5人)全部在票据上签字。

第四步,街道办分管西田管理片区的负责人签字。

第五步,街道办事处经管站工作人员审核无误后,签字盖章,予以报销。

也就是说,这张9块钱的发票,需要9个人的签字才能得以报销。

在外人看来,这样的流程不免过于繁琐。而且,买几支笔都要到有发票的正规超市去,价格比较贵,花费也更高。

但是,西田社区两委班子则认为,宁肯多花点儿、麻烦点儿,目的是“堵住可能出现的财务漏洞,避免多报、虚报等违规操作”。与此同时,通过每月一次的民情沟通日和财务公开,社区居民对集体财务收支状况也了如指掌。

使用——

大病救助的喜与忧

因病返贫,是普通家庭的普遍担忧。2013年记者走访西田社区时,一位主要负责人就曾表示,正考虑拿出100万元设立大病救助基金,对大病住院居民在新农合报销之外再次进行补贴。这一设想虽好,却由于管理经验缺乏,迟迟没有推行。

2014年,这一设想终于变成了现实。这一年7月1日开始,西田社区所有参加新农合的居民,因病在定点医院住院治疗之后,在新保险报销目录范围之内的花费,经新农合报销之后剩余的部分,社区全部予以报销。

去年11月,社区居民李大爷不幸罹患重病,在北京做了开颅手术,花费9万余元。虽然参加了新农合,但由于手术是在外地进行,报销比例不高,只报了1.2万元。出院后,李大爷的后续治疗需长期用药,每个月光药费就得1.3万元,新农合可以报销6700元,其余费用则只能自己承担。这笔高昂的医疗费用,让全家人喘不过气来。

得知情况后,西田社区按照试行不久的大病救助政策,首先为李大爷报销了手术费用2.4万元,然后为他每月报销药费3700元。大病救助基金试运行至今,西田社区已为社区居民累计报销住院治疗费用约40万元。预计试运行满一年后,总报销额不会超过100万元。

设立大病救助基金之初,管理者们就担忧,在没有建立完善的制度约束之前,这可能会带来过度医疗、套取补贴的现象。试运行八个多月来,部分担忧的确变成了现实。例如,个别居民为了到社区报销,普通的感冒发烧,不去社区卫生所,非得去定点医院,而且一定要求住院。

为规避此类现象,西田社区正考虑出台新的限制规定,如大病救助上不封顶,但3000元以下的住院费用不予报销等。

阵痛——

集体收入下降500万元

除了财富的管理和使用,摆在西田社区面前的另一个难题,是如何保持集体收入财源不断。

目前,租金收入几乎构成了西田社区集体经济的全部。当土地存量不足或价格回落时,这种单纯依赖地租的土地财政便会显露出脆弱性。

记者了解到,2014年,西田社区的集体可支配财力约为1060万元。这个数额,比上年少了近500万元。

社区负责人解释称,收入下降的原因,是西田社区正处于拆旧换新的转型“空档期”。

为迎接一个大型数码城项目落地,西田社区按计划拆除了项目地块上原来自建的6万平方米的厂房。这些厂房里,曾经聚集了大批韩资手工艺品企业。作为劳动密集型产业,它们为西田社区聚集了大量人气。社区在附近建设的2万平方米商业网点的租金价格,也随之水涨船高。

这家数码城的落户,占去了西田30多亩土地,将为社区带来上亿元的拆迁补偿款。尝到了租金收入甜头儿的西田人,作出大胆决策,不要现金,所有补偿款全部换成等值的商业网点房,共约1万平方米。

按照原先的估计,这家大型数码城项目的落地,将使西田周边商业网点的价值节节攀升。因此,西田社区和网点租户们在合同中约定,网点租赁价格从签约当年起,5年内逐年增加,分别为每平方米260元、280元、300元、320元、360元。今年正是第4年。

但事与愿违。如今,旧厂房被拆除,大小企业搬离,新的数码城却还没建成,人流量大幅减少,人气儿直线下降,直接导致西田社区周边商业网点价值降低。

在这样的形势下,原定租金年年递增的租赁模式遭到了商户们的反对。有几家餐饮店已经撤离,2000多平方米的网点处于闲置状态。

为此,西田社区改变了原先的租金收取模式,将今年原本每平方米320元的租金价格,降低到了最初的260元。

数码城预计明年底交付,届时西田社区将获得约1万平方米的商业网点。按照计划,如果将这些网点都租赁出去,预计每年可收入800万元左右。

该负责人表示,为了增加集体收入,西田社区曾考虑过到别处买地搞投资或者兴办村集体企业,但这些想法最终未能付诸实践。“投资赚钱了,怎么都好说。可万一赔了,就是糟蹋集体的钱,两委班子都要负责任。时机不成熟,还是稳妥为宜。”

记者手记

连续三年的采访中,谈到未来发展隐忧,西田人就一句话——没地了。

这三个字,既揭示了西田翻天覆地变化的根源在于土地变现,也暗示了西田简单依赖地租的收入模式,潜藏着不可预测的风险。城镇化车轮滚滚,谁也不敢保证今天的黄金地带,不会成为明天被遗忘的角落。古语虽言“如能守成,不致失败”,但群众对领导班子的期待,不仅是带领大家过上好日子,还要让这种好日子长长久久。如何将手中的资本,转化成可持续发展的产业优势,仍是摆在西田人面前的头等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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