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静农1936年摄于青岛□本报记者陈巨慧
本报通讯员杨洪勋
6月末的青岛,在连绵的小雨中别有情调。漫步老城区,万国建筑群色彩更加明快,草木愈发娇艳,蜿蜒湿漉的街巷上,显出明净的柏油色、马牙色、青石条色……优雅的风情令人沉迷。
光阴倒转80载,二十世纪三十年代的青岛,风云际会,名师云集。山东大学中,杨振声、闻一多、老舍、洪深、沈从文、梁实秋、王统照……如群星灿烂、云蒸霞蔚。但在这些文学名家中,还有一些往往被人们有意无意地遗忘了,其中鲁迅先生的终生挚友、著名小说家、后来的书法大家台静农先生便是其中一位。
结缘鲁迅亦师亦友
台静农1903年出生于安徽省六安市。原名台传严,字伯简,笔名青曲、青辰、孔嘉等。
从中学时代起,台静农就热爱文学。1922年,他在家乡安徽霍丘及汉口、南京、上海等地辗转上完小学、中学后,来到北京,在北京大学文学系旁听;1924年又转入北京大学国学研究所半工半读。当时,研究所中的师长有蔡元培、陈垣、马衡、沈兼士、刘半农等,同学有董作宾、陆侃如、冯沅君、庄尚严、常惠等。此时的台静农已经开始尝试文学创作,1922年他首次发表新诗《宝刀》,1923年发表第一篇小说《负伤的鸟》。
1925年4月,台静农与鲁迅结识,自此成为终生挚友。在鲁迅的精神影响下,台静农与其老乡李霁野、韦素园、韦丛芜及曹靖华等6人,在北京创立了文学社团——“未名社”。在7年多的时间中,出版“未名丛刊”18种、“未名新集”6种,以及不列丛书名两种,是“五四”时期最重要的文学社团之一。
对于台静农来说,鲁迅是亦师亦友的关系。他们一直过从甚密,据《鲁迅日记》记载,二人交往在180次以上。在他们十一年半的交往中,台静农致鲁迅信件有74封,鲁迅致台静农信件有69封,目前已保存收录于《鲁迅书信集》中的有43封。
这些书信,不管是论人或议事,都直言不讳、毫无忌惮地袒露自己的心声。如果不是一种特殊的关系,像鲁迅这样为人谨慎的“世故老人”是断不会如此而言的。由此可见,鲁迅对台静农的由衷信任和深厚情谊。《书信331219·致姚克》中,鲁迅写下“台君为人极好”,是对台静农人品的高度评价。
1926年,台静农曾花费很大功夫,搜集文坛对鲁迅的评论,结集为《关于鲁迅及其著作》。这是台静农问世的第一本书,也是新文学以来第一本评论鲁迅的论著。他讲到编辑缘起时,认为鲁迅小说中尤其清楚地表现出战斗的精神,“这种精神是必须的,新的中国就要在这里出现”,“我爱这种精神,这也是我集印这本书的主要原因”。写完这篇序言的次月,他就创作了《天二哥》和《吴老爹》等乡土题材的小说,自此便文思如潮,把所耳闻目见的“人间的酸辛和凄楚”,“用我的心血细细地写出”了。《地之子》结集之前,全部小说稿曾寄呈鲁迅审阅,鲁迅建议把书名《蟪蛄》改为《地之子》。
台静农的小说,与鲁迅小说的现实主义一脉相承,以冷峻、沉郁的笔调写出了传统等级制度和封建习俗造成的乡村悲剧,和民国初年军阀横行和社会动乱给人民带来的深重灾难。
鲁迅曾以写出“乡间的死生,泥土的气息”来称赞台静农的作品,在台静农的小说集《地之子》出版后,更称赞它为“优秀之作”(《二心集·我们要的批评家》),并在后来编辑《新文学大系·小说二集》时,特意以自己的小说发端,而以台静农的小说殿后。在文学界,台静农也拥有“中国现代小说史上的杰出的乡土小说作家”“新文学的燃灯人”等美誉。
受聘山大酒识老舍
二十世纪三十年代后,台静农开始了他的大学教学生涯,曾先后在北京中法大学、辅仁大学、北平大学、厦门大学任教。1936年,被国立山东大学校长赵太侔聘为中文系讲师,讲授《中国文学史》及《历代文选》等课程,台静农来到青岛。
台静农到青岛后三易其所,起先住在恒山路,但时日极短。后住在龙江路,如今认定的故居所在地在黄县路19号。
台静农到青岛之后不久,10月19日,鲁迅先生在上海病逝。台静农立即发出唁函,并寄上100块大洋作为奠仪费。在学校里举行的追悼大会上,他以精辟的语言沉痛悼念鲁迅先生。
痛失良师挚友的台静农,在国立山东大学任教期间,与同是国文系的教授、著名作家老舍先生结下了深厚的友谊。
当时,老舍刚刚出版了《牛天赐传》,正在连载《骆驼祥子》,他们二人年龄相仿,又都喜欢饮酒,所以常常在一起神聊。当年的台静农身穿长衫,操着洪亮的皖北口音,为人质朴、温和、平易、大度。早期的山大学生中,除个别学生如臧克家喜欢新文学外,大部分学生喜欢研究古典文学和语言训诂,自从老舍、台静农来校任教后,才有更多的学生喜欢新文学,他们成立新文学会,在报上出《新地》文学月刊,台静农经常参加他们的活动,给予热情的指导。
台静农有两篇回忆文章提及山东大学和他与老舍之间的交往。一篇是《我与老舍与酒》,另一篇是《谈酒》。
1944年4月,重庆文艺界庆祝“文协”成立六周年和庆祝老舍创作二十周年活动合并举行,《新华日报》《抗战文艺》等报刊开辟纪念专栏,高度评价老舍对中国新文艺发展的贡献和组织抗战文艺队伍的贡献。台静农挥笔写下了《我与老舍与酒》的文章:
“我在青岛山东大学教书时,一天,他到我宿舍来,送我一本新出版的《老牛破车》,我同他说,‘我喜欢你的《骆驼祥子》\’,那时似乎还没有印出单行本,刚在《宇宙风》上登完。他说,‘只能写到那里了,底下咱不便写下去了。’笑着,‘嘻嘻\’的——他老是这样神气的。”
台静农回忆,他与老舍的第一次见面在1936年的秋末冬初。那天晚上,久居青岛的朋友请他们在一家老饭庄吃饭,“室内的陈设,像北平的东兴楼”。老舍给台静农的第一印象有些严肃,有些苦闷,还有些世故,“偶然冷然的冲出一句两句笑话时,不仅仅大家轰然,他自己也‘嘻嘻\’的笑,这又是小孩样的天真呵”。
一顿饭之后,台静农与老舍便熟了起来,常常同几个朋友一起吃馆子,一起喝老酒。对于老酒,台静农印象极为深刻:“黄色,像绍兴的竹叶青,又有一种泛紫黑色的,味苦而微甜。据说同老酒一样的原料,故叫作苦老酒,味道是很好的,不在绍兴酒之下。直到现在,我想到老舍兄时,便会想到苦老酒。”
除了酒,台静农对老舍的一件皮马褂印象颇深,“有天傍晚,天气阴霾,北风虽不大,却马上就要下雪似的,老舍忽然跑来,说有一家新开张的小馆子,卖北平的炖羊肉,于是同石荪仲纯两兄一起走在马路上,我私下欣赏着老舍的皮马褂,确实长得可以,几乎长到皮袍子一大半,我在北平中山公园看过新元史的作者八十岁翁穿过这么长的一件外衣,他这一身要算是第二件了。”
久念老友心存长谊
老舍辞去教职,专职写作后,台静农也在《我与老舍与酒》中,描述了他当时的生活状态,“他有一个温暖的家,太太温柔的照料着小孩,更照料着他,让他安静的每天写两千字,放着笔时,总是带着小女儿,在马路上大叶子的梧桐树下散步,春夏之交的时候,最容易遇到他们。仿佛往山东大学入市,拐一弯,再走三四分钟路,就是他住家邻近的马路,头发修整,穿着浅灰色西服,一手牵着一个小孩子,远些看有几分清癯,却不文弱,——原来他每天清晨,总要练一套武术的,他家的走廊上就放着一堆走江湖人的家伙,我认识其中一支戴红缨的标枪。”
老舍先生的儿子舒乙在《台静农先生二三事》一文中表示,看过台静农的《我与老舍与酒》这篇文章后,他才知道,“台静农先生竟然见过我,在我差不多快两岁的时候。”文章中“一手牵着一个”分明说的是两个小孩,“那大的自然是姐姐舒济,小者就是我了。一个四岁,一个两岁。只不过,在两岁我的记忆里却对此没有留下任何印象。”
1947年10月,台静农在散文《谈酒》的里,更加详尽地回味当年在青岛的短剧岁月。他说,“不记得什么时候同一友人谈到青岛有种苦老酒,而他(指老舍)这次竟从青岛带了两瓶来,立时打开一尝,果真是隔了很久而未忘却的味儿。”他还把青岛的苦老酒和兰陵酒、济宁的金波酒进行对比,“但我喜欢的还是苦老酒”。“何以解忧,惟有杜康”。就是这种青岛的苦老酒时常勾起他对青岛和老舍先生的思念之情。
舒乙在文章中记述:“1940年春,台静农和魏建功结伴来重庆,大出老舍先生预料,高兴得居然‘破产请客\’,喝酒聊天,他还写了一张小条幅送给台静农,上书:‘静农兄来渝,酒后论文说字,写此为证。’
这段论文说字的小文本身写得也十分有趣,充满了老舍式的幽默和机智:‘看小儿女写字,最为有趣,倒划逆推,信意创作,兴之所至,加减笔画,前无古人,自成一家,至指黑眉重,墨点满身,亦具淋漓之致。
为诗用文言,或者用白话,语妙即成诗,何必乱吵絮。’”
就在台静农生前的最后时刻,居然把这段四十多年前老舍赠他的文字抄了一遍,成了一件精致的书法作品,裱成立轴,由台北托人赠给了老舍的夫人胡絜青。“人生之美丽,友谊之长存,皆在此。”舒乙文中感慨。
1936年7月1日,台静农离青岛去北平,紧接着便发生了“七七事变”,开始了颠沛流离的生活。1946年赴台,任国立台湾大学中国文学系教授,随后接任台大中文系系主任。
1989年底,87岁的台静农被确诊患上了食道癌。去世前,他以诗赠友人:“老去空余渡海心,磋跄一世更何云?无穷大地无穷感,坐对斜阳看浮云。”次年11月9日,台静农在台大医院溘然长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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