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好了，比啥都好

□苏木素

苏木素

自由职业，文学爱好者，作品散见国内部分文学刊物。

今天是父亲节。早晨出门时，给老爸打了个电话。电话那头依然是亲切的笑声，依然是重复了好多次的话，却让我在这个喧嚣的城市里，心头又多了几份暖意。

只是想好的说声“爸爸，想你了”终究是没有说出口。他的仁厚、宽容、孝顺在村里邻里是公认的。

爷爷在世时，性格古怪。逢年过节，总是给家里人找事耍脾气。每年大年三十晚上，大家不下跪求他、直到他满意为止，我们是吃不了年夜饭的。伯父那时有病，只有爸爸带着堂哥和我们跪在那，整夜整夜的下跪、求爷爷吃饭。

爷爷硬要一个人去老屋子住，他就搬过去陪他。

妈妈埋怨他时，他只有一句：“他是我爹。”

在我的记忆里，这样的情形从我记事起一直持续了十几年，直到爷爷离世。

从他这里，我看到了“父亲是天，你得用心敬；父亲是地，你得用情养”。

爸爸已陪伴了我43年。在我的印象里面，爸爸很少发火。43年里，他对我只发过两次火。

第一次，那时我们还住着窑洞，我应该是7岁的样子。

那天，家里来了客人，吃饭时有炒韭菜，那是我当时最爱吃的。饭上桌，没等客人动筷，我已忍不住喂到了嘴里。

爸爸叫我说到另一个“窑”，说是有好吃的。我乐滋滋地跟着跑去。窑门关了，我屁股挨了两巴掌。

很轻的两巴掌，却是爸爸7年的唯一一次。

我知道爸爸真的生气了。而我，从此也记住了“一个人的教养是从讲礼貌开始的”。

第二次，那时我们已经住在了砖瓦房里，我已经快17岁了。

高一暑假。家长通知单上老师的评语里写着“思想有波动”。那时我正在陷入一场恋情。爸爸也有所耳闻，他只是在找一个机会。虽然我当时的成绩依然保持在全班第三，而这句评语也就成了引发点。

当时的我，正处于倔强和叛逆之中。面对爸爸的问话我自然是不耐烦、不在意，转身回到自己房间里。爸爸让弟弟来叫我两次，我也没出屋。当爸爸来时，我也试图夺门而出，被爸爸一拦，我往后一退，胳膊被写字台上还没来得及打磨的玻璃划了一道口子。血喷涌而出，执拗的我撕下衬衣随便一缠便跑出了家门。

接下来的日子，我不理爸爸。可是总能感觉到爸爸站在不远处。

多年以后，当我读到史铁生《我与地坛》中关于母亲的那段描写，始才明白爸爸的担心与无奈。

而这种担心与无奈，在我以后的日子里，还出现过几次。

而他，说出来的永远是“没有过不去的事，只要人好着。”

是啊，只要人好着。可是如今爸爸身形已老，而我也渐有老形。

老了的人啊，总是容易感怀，因为更知道了亲情与陪伴的重要。

那次，我给爸爸洗脚，那是我活了四十年第一次为爸爸做点什么。但我始终只能低着头和爸爸说话，因为我怕看他的眼睛，因为我知道他的眼中早已含了泪，而我也是一样，只是我的泪多是惭愧。

去年冬天，爸爸的痛风病复发，到医院治疗。我赶回老家庆阳陪护。

爸爸的第一句，他总是责怪中带着欣喜：“咋又跑回来了，我这又没什么大病，就是检查一下，这么远的跑什么”。

晚上，我在隔壁酒店订了房间，扶着他去酒店住。说起那些往事，说起那些他曾经的担忧，说起我曾经的不懂事，说起我现在的忙碌。

爸爸说：“再忙也要调整好情绪。人呀，活的就是个心情。没有过不去的事，男人嘛，要的就是精神。”

爸爸说：“我和你妈现在身体都好，你们就别操心了。你们好了，比啥都好。”说着说着，一会就打起了鼾声，而他下午才说：“最近再没啥感觉，就是老睡不着。”

那夜，我躺在爸爸的身边，看着熟睡着的他，止不住的泪水与愧疚，写下了《比啥都好》：

今夜，我坐在父亲的对面

父亲说：这次胖点了

日子就该这么过，健康就好踏实就好

想起小时候他说慢慢跑，小心跌倒

今夜，我睡在父亲的旁边父亲说：这次气色好多了日子就该这么过，少抽点烟少喝点酒，多陪陪家人想起上一次他说开心点，过去就好

今夜，我静听父亲鼾声想起他刚说

最近睡眠一直不好再没啥大病，忙去吧

别老回来看我，你们好了比啥都好

当我写到这里时，看到远在深圳的女儿在朋友圈发了这样一段话：

小时候和老爸的关系也就那样，意见不合就要吵嘴。一度想要离家出走。

老爸面瘫又不苟言笑，印象中很少被他抱，总爱捏我脖子，走在前面拉我时候一直都是背着手晃悠，没带我出去玩过几次，他总是很忙，没几张合照，明明可以安稳一点，他却总是不停的折腾，搞得全家经济和生活都很紧迫。

后来我长大了，我才发现我是女版的他，一样的浓眉毛，深陷的眼窝，固执的脾气，一样的面瘫冷漠，崇拜老爸对梦想的追求和实施，也最讨厌我爸的冒险不顾后果，现在我终于理解了年轻时的他，那个有梦想不顾后果的他，我想成为他的升级版。

离开了家才知道老爸就是刀子嘴豆腐心。在外叮嘱我衣服要穿暖，饭一定要按时吃，钱不够花要跟老爸说，在外面被人欺负了要告诉老爸。他就像一个超人，不会哭不会走，永远围绕在你身边。祝老爸节日快乐，平安喜乐。

现在，当然还有点担心我跟他一样会中年发福，没事老往医院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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