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忘“种树赎罪”那家人

焦婷

大概日照人都忘不了2003年清明节那场大火，一把火烧了日照河山的大半边山。时间虽已过去八年，作为当时承办这起失火案的刑事法官，我仍然忘不了“种树赎罪”的被告尚庆秀那家人。

那年清明节正赶上是农历的三月三，按照当地的风俗，出嫁的女儿要回娘家给故去的父母上坟。50多岁的妇女尚庆秀陪小姑子上坟，没想到因天干风大，点燃的烧纸被风刮走竟然引发了一场大火，过火面积900多亩，造成损失25万余元。尚庆秀成了刑事被告人被关进了看守所。

我承办了这起当时影响甚大的失火案，当我第一眼看到有些柔弱的尚庆秀时，心中充满了同情。尚庆秀哭着悔恨自己给集体造成这么大损失，我安慰她：你这是过失犯罪，不要太过自责，法庭会考虑你的案情和态度给予从宽处理的。

开庭后，尚庆秀的丈夫和两个儿子告诉我，尚庆秀心脏不好，问我他们能不能通过帮助植树的方式来减轻尚庆秀的罪责，少判几年。我说最大程度降低犯罪带来的损失，在对被告人的处理上是有好处的，他们的想法很好。他们走后，我大胆地设想，能不能判处被告人缓刑，同时责令被告一家人植树呢？这在当时还没有过这样的先例。没想到，在我向审委会汇报后，我的这种想法获得了通过。尚庆秀被判处有期徒刑二年缓刑三年，判决中责令她和家人一起植树补偿犯罪造成的损失。他们一家也成为中国“种树赎罪”的第一家人。

这起案件在当时备受关注，也引发了争议。《人民法院报》、《中国环境报》、《日照日报》、山东电视台等多家媒体都给予了关注，一连几年的清明节前后都有宣传报道，后来全国不少山林失火案也参照了这一案例，判令被告人植树赎罪。

我们在尚庆秀缓刑期的三年里对她进行了多次回访，了解他们一家人的植树情况。尚庆秀被宣告缓刑后，一家人对种树充满了“热情”，在丈夫、儿子、儿媳的帮助下，每逢适合种树的日子，他们一家人总是一起上山，不管是松树、杨树、平柳树，他们认为在山上能成活的都种上。尚庆秀看到小学生到山上摘松球，便要求丈夫老秦到学校索要从松球上掉出来的松子。一个冬天，他们要来了三袋松子，每逢雨天，老两口就上山撒种子。尚庆秀经常趴在自家西边那半拉子院墙上，看着那片被烧过的荒山，盼着它赶快绿起来。

一年一年过去了，山渐渐得绿了，尚庆秀的心情也跟着逐渐好起来。这几年，植树成了习惯，在缓刑期满后，尚庆秀还是经常和丈夫，有时也带上孙子一起上山，将沟沟坎坎里的小树移出来，栽到土多一些的地方，他们的孙子也帮着扶树苗和浇水。本来就是护林员的老秦这些年护林护得更紧，尚庆秀和儿子、儿媳为了看护自己种植的那些小树，也成了义务护林员，看到有毁林的行为总是好言相劝。在他们的带动下，爱林护林成了全村的风尚，山上已基本恢复了以前的绿意。

当时没指望能回家的尚庆秀在被宣告缓刑释放后，一家人对法院充满了感激。尚庆秀的二儿子小秦经常给我发来祝福的短信；一连几年，尚庆秀都会亲手纳几双鞋垫加上一些土特产让老秦骑车给我送来。我知道那是他们的一片真情，却之不恭也就收下了，有时我让老秦带箱牛奶、水果回去，他总是推让。

五年后，我们法院搬上了新楼，当老秦又骑车三十多里给我送来一袋花生时，我劝慰他：你年龄大了，骑车太远，别再来了，有空我会去看你们。当老秦说出他们已把我当亲人时，我眼睛湿润了，我何尝不是在他们老两口身上看到了自己故去的父母的影子，我不敢说把他们当亲人，但早已把他们当成了朋友。因为工作忙，我一直没有兑现与老秦的承诺，没能去看望他们。我想，今年我一定要去看看他们，看看那片绿起来的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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