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连山·老山

□ 纪树贵

五莲县城东南有二山焉，一曰七连山，一曰老山。七连山七峰相连故名之；老山又有分说，一双峰者曰双山，单峰者曰单山，双单山合称老山。此二山一脉相承而走南北，实亦一山也，以其分属不同辖域，乡人惯于分而称之。

附近五莲九仙而外，山峰岿巍有形，松石可观者，盖唯此山耳。

去岁11月20日登七连山。询诸山民，主峰曰大雁楼、小雁楼，初觉风雅可喜。山底有水库，绕岸上行，至一嵯峨处，岩崖尚余水痕，若逢雨季，当可观水瀑。有小径不甚明，披荆斩棘而行。石皆高峻，远观近攀皆宜。大雁楼尤峭拔，且精致无枝蔓，若盆景之放大然。石若有节，壁峭若砌成者，巍然高耸，光滑不可攀。恰值秋高，远天湛湛如洗，高峰直欲干云。乃绕峰而走，多方相看而未厌。日方昃，对山而食焉。山兮山兮，尔为主人吾为客，邀尔语尔不言，邀尔饮尔不应，酹尔一杯酒，分我万古愁！食毕复南行登二峰，下山时暮色已深，犹恋恋回首，山影如剪，渐溶暮色中。

复于11月27日登双山，其风物略如七连山而险峻下之。然山中植被丰富，颇有可记者。南蛇藤，此物春夏时，初无动人处，唯攀爬缠绕而已。至深秋，漫山草白，木叶尽脱，藤上蒴果密集，皆成三裂，色纯黄，托一鲜红球状子房，红黄相映，悦人心目，似于万象萧瑟中丹心自照者。余髫时尝于山中见之，未识其名。秋后登山频遇之，遍询诸人，亦无知其名者。尝问诸山中老人，曰，不能食，安论名谁？余哑然笑。此山尤多此物，至漫山盈谷。或独立生长，枝弱而难盛；或遇他木而攀援之，则能及高处，映蓝天而蓬勃，虽若红妆，实有飒爽英风。每欣然赏玩之余，终以不知其名为憾。乃遍搜诸网，一夜忽睹其容，循而求之，曰，南蛇藤。深夜电告诸友，遂共释然。此藤也，或称“北国梅花”，于其蒴果绽放之际折枝做瓶插，经年不凋，色亦不稍变。红红黄黄，饶富贵气象。

余于一坡拍摄南蛇藤时，遥见沟底一树彤然，若有可观者。乃牵罗附葛之其处，树高三米许，果殷红而密挂，约指顶大，果蒂三指许，悬如丝，亦作深红。霜余无片叶，未有人至亦未经鸟雀之喙，一树累累垂垂，如俟我者。友尚逡巡意其可食否，余已五七颗入腹矣。遂偕大嚼。复止而拍之，拍余复食，未须手撷，唯张口銜之而已。快哉此食也，酸酸甜甜，余香尚在唇齿间矣！于山脚询一翁名曰红棠梨，归来搜诸网络，乃山丁子之一种。今秋复至其间，一树瑟瑟，果挂三五串，亦远不如曩之粒大饱满，风采尽失矣。惜哉树也，何至于斯欤！得非恼吾等暴客之凌耶？

山中秋后野果甚多，可食者犹有软枣，学名君迁子，市上有售者，乃干缩而黑。此果挂枝时如柿而微，约指顶大，霜后脱涩方可食，味甜腻。又有胡秃子者，果如豆大而椭，密集枝间，色红，面布斑点，酸甜而糯。又有杜梨者，似梨而小，大者如雀卵，小者亦如指顶，食之味淡，肉薄而多渣。

双山在东，单山在西，自单山西望，又有一峰，形崇峻，暮色中尤峭拔。念念不去心者久之，乃于今岁三月十八日自西侧登焉。值大雾，山间风怒号，着人栗栗，乃将衣物尽裹束，踊跃而上。雾重难行，趑趄至山腰，见雾凝成凇，草木枝条尽挂指许厚霜凌，垂垂欲折。四望漫山皆白，如梨花怒放，老枝柔蔓，并为一色。至山顶，风尤厉，树渐稀，树头并为风吹南向，枝条如银装玉刻，何人一夜间遍植春树耶？何人一夜间更此素装耶？唯叹天工而已矣。

逡巡间见侧面山坡似有人向山顶者，近观之，乃一石，状如老者，背微躬，身略倾，垂髯露顶，仰首含笑，以手提裾，踽踽而行。噫！汝何人耶？胡为乎来哉？孰为施法定于斯？天苍苍，地茫茫，雾沉风怒，三人一时无语，似感天地玄机之难测。

南望一峰于雾中尤奇崛，苍苍有画意。徘徊良久始折身东行，见曩日所登之单山，知此峰即暮中所见者，乃于东侧攀援之，无寸路，曳草附石而上，近顶处两石笋捧一巨石球，累然欲坠，蹀躞其下，心恒惴惴。顶部逼仄，不容腾挪，旋向西侧下。午时雾霾尽散，蓝天湛湛，回首此峰，筋骨毕露，峻峭崚嶒，反觉不如雾中之奇崛。

今岁11月4日复登老山，路熟无复可记。11月17日复登七连山，沿北峰登顶上，撅玉竹若干，复睹南蛇藤之盛。自峰顶下眺，见所谓四面佛者。此山虽乏人文古迹，然风光实可称道。七连山为人开发，欲补此憾，遂于一峰顶塑四面佛。问道于山民，辄指点此处。耕者看惯山野唯知土偶为胜迹，不知吾辈看惯佛道偏欲寻山野者。案四面佛，实非佛，乃印度神祗梵天之别称。传为开天辟地者。吾冷眼远观之，兀然出于峰头者，一神像耳，周身金彩饰之，覆以方亭。于荒山野岭中平空见一舶来之神，直如空穴来风。一无香火，二无信众，不古不今，无根无基，四气不接，百思难解，实令人难做啼笑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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