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情的菠菜

山东 曹春雷

去菜市场买菜。菜市场是露天的，很小，只有十几个摊位。摊贩们都是清一色的妇女,一个个都把自己包裹得很臃肿,整个脸只露出眼和鼻子——要在这样寒冷的天气里站一整天，这样的装备是必须的。

在一个摊位前选了几样蔬菜。摊贩一一给我称了。最后我拿一捆菠菜时，摊主说，菠菜不卖。我问，怎么不卖呢？她说，饭店已订购了，你上最东边的那个摊上买吧，她的菠菜是自己种的，好吃。她指给我看，隔着五六个摊位，一位穿黄军大衣，头上裹着黄围巾的妇女守着一辆三轮自行车，车上是成捆的菠菜。

我不想舍近求远，就走到紧挨着的一个摊上，想买她的菠菜。让我没想到的是，那位女摊主也说不卖。再走到下一个摊位，摊主同样说不卖，让我到穿军大衣的那个摊位上去买。

我很是诧异，乘出租有拒载的，没想到买菜还有拒卖的。

我一边嘟囔着“邪门”，一边来到穿黄军大衣妇女的摊位前。虽然只看见女摊主的眼和鼻子，但我还是能感觉到她在谦和地笑。她望了望我刚才问过的那几个摊主，说，你别怪她们，她们是为了照顾我的买卖，为了我好。我问，你们是亲戚？她说，不是，我们是很好的姐妹。

那些天妻子在单位加班，一连十多天，我都去那个菜市场买菜。但无论在哪个摊位买菜，买菠菜时，摊主都无一例外，让我到穿黄大衣的女摊主那里去买。

渐渐地，我也自觉了，只要买菠菜，我就到穿黄大衣的女摊主那里去。和这个女摊主慢慢地也熟了起来。有一次我问她，这菠菜是你自己种的？她说是啊，我种了一大片呢。是在大棚里吗，我问。她说不是，是在露天种的，菠菜很抗冻，只是晚上会盖上一层塑料纸。我想，这菠菜是不会有虫的，有虫也冻死了。

有一天，卖菠菜的女摊主没来。有摊主说，菠菜从我这里买吧。我说，你们不是不卖吗。她们都笑，说，我们那是想照顾她的买卖。她的家庭很困难，男人卧病在床，家里家外只能靠她自己支撑着。我们想让她早卖完了早回家，她男人需要照顾。我知道，她们说的“她”，是穿黄大衣的女人。

在饭桌上，我把这个故事讲给了妻和儿子听，妻沉默了片刻，说那我们以后多吃菠菜。儿子说，菠菜我爱吃。我说，是啊是啊，我们都爱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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