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时辰”前的“宫词”

近几年，以唐朝为背景的影视作品层出不穷，《妖猫传》《大唐荣耀》再到最近热播的网剧 《长安十二时辰》，均可谓精良制作。披帛灵动、云鬓击节，精美的视效和美术设计描摹出旖旎壮阔的盛世景象，将唐朝的富丽繁华展现得淋漓尽致。

十九年前，也有一部讲述大唐故事的电视剧，在新世纪初的国产剧中独树一帜，具有较高的艺术价值。该剧在豆瓣的评分至今仍为9.0，这部剧就是《大明宫词》。

作为一部历史剧，《大明宫词》没有过分拘泥于史实，而是从女性视角出发，以武则天与太平公主这对皇室母女一生的矛盾争斗为主线，讲述了唐高宗李治以来四代帝王的宫廷斗争和王朝兴衰，将宫闱斗争和长安市井风貌描述得栩栩如生。女性叙述视角、莎士比亚戏剧式的台词设计以及大写意的美学风格是这部电视剧最显著的三个特色。

丰满立体的女性形象

该剧由李少红、曾念平导演，李少红毕业于北影导演系，曾念平毕业于北影摄影系。作为第五代导演中少有的女性，李少红以女性的视角解构历史对女性风云人物的定义，赋予她们新的生命和意识。在她执导的作品中，归亚蕾饰演的武则天霸气十足，陈红饰演的太平公主外柔内刚。作为女人，她们有着对感情的强烈渴望，正如太平对初恋薛绍纯真的爱恋；同时，处在权力中心的她们，又会为获取权力而牺牲情感，正如高宗临终前对媚娘的寡欢无言。

《大明宫词》中的女人大多温柔如花瓣上的露水，但同时也坚韧如风中的竹林。贺兰氏的柔美多姿、韦后的心机算计，以及太平公主一路走来的个性转变，每一个女人都不只是以往宫廷剧中后宫争宠的角色，而是王朝兴衰的见证者和参与者。整部电视剧的情节以太平公主的回忆加独白串起，建构起女性视角下的历史观。

富有情感的莎剧式台词

为了迎合观众的语言习惯，古装剧的台词大多使用现代汉语，也有如《长安十二时辰》保留部分古汉语修辞的运用。但几乎没有一部剧像《大明宫词》那样，大量使用莎士比亚戏剧式古典长句的诗化语言。这种剧本特质，源于编剧郑重和王要的艺术创新，他们将中国古典文学同西方戏剧文学有机结合，对中国影视剧语言的变革进行了大胆尝试。

剧中人物不乏带有古韵风味的台词。例如道士为少年太平描述宫中景象所言：“一池春水，池中养花，碧波青莲，莲下有鱼，赤尾银身，嬉戏成趣。于池中泛舟，舟借水势，水就风势，破浪徐行。”词句典雅，寥寥数语，一幅山水画般的泛舟游湖、游鱼戏水景象就被描绘了出来。除此之外，更多的是莎翁戏剧式的古典台词。比如，少年太平面对贺兰氏被沉入水时的独白：“我凝视着那丝似乎永远挂在母亲唇边的混沌笑意，第一次感觉到彻骨的寒冷。母亲，我不可思议的母亲，为什么总能在别人遭受灭顶之灾时充当那次劫难沉默的见证人？”正如《哈姆雷特》的台词一样，澎湃的情感充斥于富有哲理的话语表达中，使得人物形象更加饱满。

《大明宫词》的很多台词都极具反思性，例如明清远建议武后废掉太子时说：“一个王朝最大的悲哀莫过于被一个昏庸的好人统治。它会像一位慢性病人那样，最终不知不觉地遍体鳞伤，甚至没有挽救的可能。 ”又如武后对皇位的阐释：“皇位是什么？只不过是治国者的资格。现在我要用我的能力赋予女人这样的资格，这也许是我一生之中最伟大的政绩。 ”掷地有声的话语，使观众感受到一个女性对男权社会的反叛和对自身理想的追求。

正是这些或优美清丽，或深沉沧桑的诗化语体，以及舞台剧式的台词表达，有效增强了作品的戏剧张力，促使我们去思索生命的意义。

大写意的美学风格

时隔多年再看《大明宫词》，仍会被其艺术感染力所折服。这种无处不在的美，首先表现在影像方面写实与写意相结合，注重意境的表达。初春之际，柳絮飞出朝堂，伴随着红墙上光影的移动，高宗吟诵着“碧玉妆成一树高，万条垂下绿丝绦”，将帝王的随性洒脱充分地表现出来。对于该剧来说，皮影戏是串联人物关系和情感的重要符号，红烛映衬着皮影，朦胧的幕布背后闪现的是父女之情、男欢女爱甚至是不伦之恋，传递出一种哀伤之美。

其次是体现在服道化的设计方面。《大明宫词》由中国香港著名造型师叶锦添担任造型设计，凸显了汉服 “褒衣博带”的飘逸感。微风中发丝飞扬，满目“天衣飞扬，满壁风动”，赋予了每个不同年龄、不同地位角色的鲜明特征。少年太平羽毛拼接的露肩礼服，穿在周迅身上格外灵动多姿；成年太平外搭红纱披肩，素手弹琴的样子显得雍容淡定；而张易之黑发披散、水墨衣衫的造型，将文雅与邪魅共蕴其中。伴随着林海的丝竹琴鸣，争奇斗艳的服饰，将千古盛唐的浪漫艳丽、热情奔放恰到好处地烘托了出来。

《大明宫词》的美不仅是外在的，还有由内及外的人性之美。在剧中，可以看到高宗教导太平懂得原谅的气度，武后主张能者治国的独立精神，薛绍对长相思的忠诚坚守，太子李弘对宽仁正义的勇敢守卫，甚至李旦无为而治的明哲保身之道。这部极具艺术生命力的电视剧，以开放包容的精神和完美的音像表达，展现了历史长河中过去时代不同人群的人生观，充满人文主义的光辉，与大唐盛象的精神内涵非常贴切。

（作者简介：任晓菲，山东大学文艺学博士研究生，研究文学与艺术传播方向。发表作品：藏地纪录片创作方法比较研究；贾樟柯电影中的时间性研究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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