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风，吹响了一颗诗意的心

□新时报记者 钱欢青

“假如，我是说假如，一个农民，他整天就是弯腰劳作，从不抬头欣赏一下落日的余晖，那他的生活除了辛苦，还有什么？假如一个工人，他的全部生活就是在水泥的厂房中摆弄车床、铁锤，从不去投入地看场电影，开心地笑一笑，他的生活得有多乏味。假如一个编辑，她整天就是在电脑前枯坐，从不去听听音乐、看看画展，那么她的生活中几乎难有快乐可言。其实，绝大多数的时候我们就是这样。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每天劳心劳力，却忘了抬头看一看天，低头闻一闻花香，忘了什么是生存的手段，而什么又是生存的目的。”

假如，我是说假如，我们用刘君《为文有时》书中的这段话，来观照自己的生活，会不会发现我们只有生存没有生活，会不会发现我们已经被必要或者不必要的忙碌而吞噬，会不会发现我们身处粗鄙又被粗鄙“滋养”，我们厌恶戾气又转头把戾气倾泻给别人？会不会忘了，我们也可以闻一闻花香，看一看日落，大声读一首诗，可以敞开心扉，感受万物生长的美好，并且把这种美好传递给周围的人？

读《为文有时》，就能深切地体会到这样一种美好，如书中所写，“有哲人说，只有审美的生存才是美好的生存方式。换句话说，为生存而生存的生活是痛苦的，只有审美的生活才值得一过”。什么样的生活，才是美好的审美生活？是时时注视着自己的内心，是常常敞开着生命的感觉，是能敏锐地感受自然之美好，能欣悦地领略到艺术之灵动，是能在自己钟爱的文字里体悟得到人生的丰盈，是“此心安处是故乡”。

书中对于故乡的那些文字特别有意

思。“我出生在新疆，父亲是广西人，母亲是山东人，在西安读大学，毕业之后到山东工作生活”。上大学时，每当别人问“你是哪里人”时，刘君都在心里纠结一下，然后这样认真回答。后来她就不再纠结了，有时为了省事，就直接回答“山东，威海”，那是“妈妈的老家”。时光总能让一切沉淀，坦然，就像对于故乡，对于命运，“当年父母为生活所迫走向新疆，而我大学毕业后到山东安家落户，16岁的天天远渡重洋赴美求学，虽然高中三年换了三个学校，但最终进入了他心仪的大学。他也开始明白，并非下一个选择是最好的，而是每一个选择都要承受它全部的不好”。没有谁规定故乡一定要被限制在一块固定的土地上，所以刘君引用了那个把“为人类写作”作为毕生信念的萧红，在国破家亡的年代用激情澎湃的文字写下的那段话：“我只愿蓬勃生活在此时此刻，无所谓去哪儿，无所谓见谁，那些我将要去的地方，都是我从未谋面的故乡；那些我将要见的人，都会成为我的朋友。”在这一篇题为《此心安处即故乡》的文章里，刘君还写道：“大地从不拒绝任何人，星辰大海都可以是我们的故乡。”

如果把审美的生活态度和生命态度比喻为一棵大树，那么对故乡、对生活的感受，对文学和写作的理解，则都是这棵大树上生长出来的繁茂枝叶：生活，她喜欢慢，喜欢俯下身来细细打量，喜欢敞开心扉，体会一切美好。“城市的街头，移动的人群，各异的表情，不同的视角，所有的触动，流浪有多少难言的苦楚，就有多少新奇的美；离去有多么无边的孤寂，就有多么辽阔的自由”；彩云之南，大围山上，一棵树，一朵云，她都会盯着看好久，仿佛如卡夫卡所说，“在沉思的风中，我们的身体可以成为透明而中空的乐器”，于是，就着近旁的浮云，“把每一个玉米粒都嚼碎了咽下去，嚼着咽着，一颗心慢慢熨帖”，于是，顺着时光流转走下去，顺着天地万物走下去，也顺着《诗经》里的植物走下去，顺着雪莱、华兹华斯的诗走下去。

审美的生活态度生发出来的，还有对文学、对写作的态度。《为文有时》中多处说到作者心中的好散文，是源自生命的真切、细致的体悟，是真实是通透，是诗意。是美，是成为自己，是如英国女作家伍尔夫所言：“一个人要想使她生动，必须同时诗意地和平凡地想。”是如里尔克在《给青年诗人的信》中所言：“走向内心，探索你生活发源的深处。”在《为文有时》中，我们不仅看到了作者对文学的独特认知，还了解到了构筑这些认知的源泉：原来在面向自然的审美生活态度之外，作者还有那么多面向古今中外文学名著的精神审美生活。那些被作者随手拈来的话语，读来令人受益匪浅。

“女诗人辛波斯卡说，即使最高的山／也不比最深的山谷更靠近天空／任何一个地方都不比另一个地方拥有／更多的天空。但她忘了，心灵可以。”正是在一颗美的心灵的观照下，一切都变得如此动人。《被风吹响》里，“风吹响那些可以被吹响的东西，并且使它们干巴巴的躯壳有了灵魂。被风吹响的物在振动，安慰了其自身。”在我眼里，《为文有时》就是一本“吹响了可以被吹响的东西，并且使它们有了灵魂”的书，也是一本吹过我心灵的书——但愿我干巴巴的灵魂也能被吹响，但愿我内心里也能有更多的爱，有更多的“洁白”，但愿我能跟着这阵风，把生活酿成诗，无论走在哪儿，都从容、挺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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