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安东卫进士的南渡北归 苏京评传

赵燕云

面对沉默的苏京，李自成继续发言：你好计谋，唆使袁时中叛我。但临了又如何？袁时中杀了刘宗文，我杀了袁时中。但我今日却不杀你，让你亲眼看到天命到底在谁手里。

然后挟持已过天命之年的苏京北上观“天命”。

按照这个记述，苏京应该不是投降，好像是被俘。

在走到夷齐墓时发生了一件事。

夷齐墓是伯夷、叔齐的墓地，伯夷、叔齐是孤竹国国君的两个儿子。商朝初年，商王封同宗血亲墨姓为孤竹国国君，到商末时孤竹国君死，遗命叔齐继位，而叔齐认为伯夷是长子遂让位于他，伯夷却认为父命不可违，便逃跑躲避。而叔齐也不肯继位也选择逃避。

武王伐纣时，车载着文王的牌位行军。伯夷、叔齐赶去叩马进谏：“父死不葬，爰及干戈，可谓孝乎？以臣弑君，可谓忠乎？”武王的卫士欲杀之，姜子牙劝到：“此义士也。”便将他们赶走了事。

商朝灭亡后伯夷、叔齐耻食周粟，便隐居于首阳山，采薇而食。本来活得好好的，这天却碰到一个多嘴的妇人说：“子义不食周粟，此亦周之草木也。”

二人听了颇感羞愤，绝食而死，葬于首阳山。

临死歌曰：“登彼西山兮，采其薇矣。以暴易暴兮，不知其非矣。神农虞夏忽焉没兮，我安适归兮？吁嗟徂兮，命之衰矣！”

历代对伯夷、叔齐推崇备至，称其二人为“二贤人”“二君子”。唐韩愈、柳宗元都曾撰文称颂。

惟独西汉东方朔不以为然，说这两人是“古之愚夫”，认为“贤者居世，与之推移，不凝滞于物。”

固守灭亡的事物而不变，算什么贤人？

全国的首阳山有多处，伯夷、叔齐墓也有多处，但多认为偃师首阳山乃伯夷、叔齐隐居地。

苏京所遇夷齐墓未知是那一座，但熟读经书的苏京肯定清楚伯夷叔齐不食周粟饿死首阳山的故事，想起崇祯帝对自己的知遇，又想到自己这把年纪所受的屈辱，军人世家的热血在胸中激荡，苏京决心在此殉难，以全忠名。于是乘隙挣脱，以头撞墓碑。但或许力道不够，只是头破血流，还碰掉了一颗牙齿。

李自成闻报怒不可遏，赶过来拔剑欲杀之。杀人对李自成而言真像平常人捻死只蚂蚁一样容易，但其部下劝阻他道：此北京人望也，务留之以系人心。

要成大事，光靠杀人是不行的。

可见苏京短短几年攒下的知名度救了他。

于是李自成收剑入鞘命将其改用槛车囚禁继续北上抵达宁武关。

京剧有一出传统名折叫做《宁武关》。讲的就是闯王李自成率大军攻打宁武关，守将周遇吉死守不降，并斩杀李自成之子李洪基（按正史说法，自成无子）。李自成最终攻下宁武关，周遇吉之妻白氏出战阵亡，周母赵太夫人自杀，周遇吉感愤之下出战，也为国捐躯。不仅是京剧，包括昆曲、豫曲等很多曲目都有周遇吉死守宁武关的戏，影响非常大。

宁武关在今天的山西省忻州市，忻州市主城区西北有个宁武县，宁武关就在今天山西宁武县境内。

周遇吉在明末也属名将行列。

崇祯十五年（1642）清军侵犯山东，七万余众从山东劫掠大量物资和青壮年人口经杨柳青北返关外，整个山东、河北两省各地明军或望风而逃，或撤兵让路。当时已接旨由杨柳青调往山西任总兵的周遇吉本已带兵开拔，但他听说清兵要过境杨柳青，遂率骑兵返回杨柳青，利用地形痛击清军，激战三天三夜。清军死伤数千，创造了在明清交战史上罕见的明军以少胜多的战例。

前面说过周遇吉守代州，凭城固守，与李自成军大战十余日斩杀农民军一万余，但因为食尽援绝而退守宁武关。

李自成数十万大军直扑宁武关时周遇吉仅有数千人马。如此大敌当前，他无论如何备战，都难以相抗衡，只能凭险一斗。

李自成威胁周遇吉说：五天之内不投降就要屠城。周遇吉凭火器杀伤闯军万人以上，又设计诱杀闯军好几千人。最后火药用尽，周遇吉情知已无可生之路，开门与闯军死战，力战而死，全身矢集如猬毛（一说农民军攻入关城之后，周遇吉继续指挥巷战，从战马上摔下来后又徒步奋战不止，在身中数箭被农民军生擒后也仍然破口大骂不愿屈服，农民军将周遇吉悬吊于高竿之上乱箭射死，然后又将尸体肢解）。

据说身在囹圄的苏京不知用什么渠道暗中给周遇吉送了情报：闯近多疑忌，仇杀其勇将谋士多人，部下咸怀二心，此来利在速战，久持之必内变，勿遽战也。

但周这点兵马，仅靠险关火炮何能久持？

周遇吉的夫人刘氏素来勇健，带领几十名妇女拒守公廨，登上屋顶向农民军放箭，全部被农民军烧死。他和他的家人以及四千名士卒一起被杀。

甲申国变，明军一触即溃，多少世受皇恩的文臣武将，跑的跑，降的降，独有周遇吉凛然不动，以死相报。福王在南京即位后追封周遇吉为太保，谥号忠武，列祀旌忠祠。

据载，李自成克宁武关，前后死将士七万余人，伤亡惨重，李自成下令屠城。“遂屠宁武，婴幼不遗”（《明季北略》）

《罪惟录》记载：“后贼陷京师，多有手足创者，皆经战宁武者也。”

李自成虽然强攻下宁武关，但宁武关军民的坚持抵抗给李自成带来了巨大的心理阴影。他甚至对前进都产生了动摇：“如果明朝其他关镇都像宁武关这样抵抗，我们还有多少人够用的？不如返回陕西休整。”

直到拿下京师后，李自成他们还感叹：“如果各镇都像周遇吉那样，我岂能到此！”

可惜，周遇吉这种刚烈之将太少了。（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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