萱草情深 良友

清明前后，老家房前屋后的萱草就伸出嫩绿油亮的叶子，父母的坟茔周围也长满了这绿色的萱草。于是，我眼前总浮现着母亲在开满黄花的萱草丛中采摘黄花菜的情景。

三年前的三月初四，我正在洛南县公安局采访时，惊悉病重多日的母亲突然去世，当着年青后生的面一时泪崩。三年来，总想为母亲写篇文章，可总是深情落笔，笔重难抬。也许是母亲太平凡，但即便她平凡得如同路边的小草，在人生的风雨历程中，却总是极力地萌发和绽放着绿色与花朵，尽管娇小柔弱，甚至被人无视、践踏，却依然那么地顽强，期盼着春天，坚守着希望，这便是母亲。

母亲的人生很劳碌，一生都在贫困中抗争。二十世纪六十年代，连年自然灾害，家里已有了五个孩子，此后几十年，母亲的人生都是为养活儿女而奔波操劳。大集体时，修农田，改河道，为了多挣工分、挣满工，她总是想法设法比别人多出劳出力，经常是早出晚归，披星戴月。特别是夏秋两忙时，麦火连天，抢收碾打，砍苞谷、翻地、种麦子，常常累得腿疼腰痛。秋后又上山挖药材补贴家用，寒冬腊月纺线织布，半宿半宿地睡不上觉，一心想把日子过好，过得像个人样！可在那个一大二公的年代，由于家里人口多，任凭父母累死累活，却总是无法走出贫穷的磨道，年年都是缺粮户，母亲总是低声下气的求人给抵缺粮款。为了养家糊口，她让父亲在房前屋后栽满了果木，多亏那些年结满枝头的桃杏梨柿，才让我们渡过了困难年月的饥荒。

母亲的四季总是春天，酸甜苦辣中充满温馨。尽管家里很穷，但母亲勤俭持家过日子，给我们留下的全是美好的记忆。记得有一年，家里只分得了几十斤麦子，可母亲精心操持，一年里每遇节时，都一个不落地给孩子们过节，清明蒸燕子馍、地软包，端阳有粽子，过年能吃上香喷喷的饺子。外爷外婆过生日都会去看望老人，那个孩子过生日，都不忘给煮一颗鸡蛋。她给老人的是孝敬，给儿女的是温暖，自己却不知经受了多少艰难，生活中时有借盐借油的尴尬，她回娘家时，总是借穿妯娌们的衣服。但日子再艰难，举债凑款也要供给好儿女上学。为了供给我们上大学，母亲拖着老寒腿在街头摆摊卖稀饭，我外出上学时，她将结婚的大箱子作了行李箱。晚年村上的好多人都夸母亲劳苦功高，三个儿子都是党员，两个上大学成了国家干部，一个是当了二十多年的村长支书。

母亲的人生很厚道，待人接物写满了善良。母亲心地和善，虽然没有文化，却备受邻里爱戴，特别是与四家兄嫂和睦相处，家族融洽。母亲一辈子与人为善，能让尽让、不能忍的也忍了。她常说妻贤夫祸少，百忍有百福，家和万事兴。大集体修梯田时，她被别人的镢头误伤了头部，却只是包扎了下就完事，头上一直留下了疤痕；被别人家的狗咬了，谢绝主家给打防疫针；上街时被自行车撞了，村人拉住骑车人不让走，她说有合疗让上学的娃走，跟咱孙子一样大，不要把娃吓着了。她把受苦受难，从来不当一回事。壮年时得病从来舍不得花钱治疗，老年时拖着病腿看儿女，儿女们给买的四季新衣舍不得穿。过多了穷日子的人，格外富有同情心，二十世纪时，门前来了讨饭的，母亲总会给点吃的。邻里有什么红白喜事，总是争着去帮忙。由于人缘好，人丁兴旺，好多人家都让孩子认母亲作干妈，祈求她能福佑孩子平安成长。

母亲的儿女多拖累大，奉献出的母爱更深重。贫贱夫妻百事哀。1965年闹春荒，父母跟村上的很多人一起逃荒到灵宝，靠给人打短工养活我们姊妹几个，我那时不到两岁，当地的富户有心收养我，几次三番问母亲要我，可母亲说自己逃荒就是为了养活娃，再累再苦也不愿把我给出去，是呀，天下有那个母亲愿意把亲生孩子给别人！有次我被蝎子蜇了，疼的不停地喊妈，结果喊得母亲心慌意乱，手抖着不停地给我抹蒜，眼里满是心疼的泪水。我不小心打碎了母亲的大镜子，这是她的嫁妆也是心爱之物，她尽管很伤心，却没有训斥我，说只要玻璃片没有扎伤我就好，事后我见她手摸着镜圈很是惋惜。儿行千里母担忧，我工作后在外县，有一年春节没回家，给家里写的信件滞留在邮局，母亲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一直操心得整个年都没过成。最难忘的是每次我离家时，母亲在灯下拉家常为我整理行装，第二天总要把我送出很远，那难舍与期盼的眼神，装满了离愁。

母亲对儿女的爱如同阳光，洒满在每一枝花朵上。儿女的婚姻嫁娶，一直是父母最关心的大事。二十世纪七八十年代，农村出嫁女收彩礼是很常见的事情，可四个姊妹的出嫁，母亲坚持不收彩礼。邻居们说，你嫁女不收彩礼，给儿子们如何娶媳妇呀？果然，为给老大结婚，母亲熬煎得夜夜难眠，结婚前晚，我见她流了一夜的泪，母亲对儿女的心，抓那都疼。母亲让我们深深地感到，有母爱的地方，便是温暖，有母亲的地方，便是家。

母亲的日子很平淡，母亲的心田种满了期望。进入新千年后，操劳了一辈子的母亲总算过上了好日子，儿孙们都争着看望她，可她总是不让儿孙辈操心，总是盼望着儿女们一个个日子美满，今天操心这个，明天牵挂那个，真是为儿为女操劳一生，牛马一生！

“萱草生堂阶，游子行天涯；慈母依堂前，不见萱草花，”如今，只见青青萱草，难见堂前慈母，物是人非，空有老屋。“白发萱堂上，孩儿更共怀。”母亲为我们做的事虽小，却如同满天的繁星，点亮童年的记忆，照亮人生的夜空。“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在母亲去世三周年之际，我无法拾回母亲一寸一寸的心意和爱，对于母亲，我只能深深地下跪和祈祷，一万次也无法回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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