扇上清风泠泠出

李立荣

徐义生的扇面书法展将在锦业美术馆展出，有幸先读展品，使长安溽暑，顿生清凉，令香山咏扇佳句“引秋生手里，藏月入怀中”不觉萦于神思之间。白香山的诗句，写出了扇子的妙趣。朴素而浪漫，家常而雅逸，是白诗的高处所在，是扇之物情所系，更是老先生书作的本色所归。

扇子，在中国的历史可谓久远。据崔豹《古今注》谓：“舜广视听，求贤人以自辅，作五名扇。”又言：“羽扇之制，起自殷高宗。”可知扇子渊源之早。《宋史·仪卫志》载：“古者扇翣，皆编次雉羽或尾为之，故于文从羽。”可知扇子制作的最早材质。许慎《说文解字》称，“扇，扉也。门两旁如羽翼也。”可知扇子早期的形制。因有“偏扇”之名，湖北江陵楚墓中就曾出土过这种“偏扇”。历史迁延，扇子的功用由装饰而实用，由实用而艺术，材质亦随之多样，羽、帛、锦、竹、纸各有所长。形制更因人之不同而各随其喜，高士喜羽扇，女子爱纨扇，文人好折扇……

翰墨之事，施于扇上，则因扇之材质、形制衍变之先后而不同。因纨扇产生时段晚于羽扇而早于折扇，周兴嗣《千字文》有“纨扇圆洁”之语，由是可知，纨扇其质其形，皆利于翰事。而史籍所载，则始于三国。唐人张爱宾《历代名画记》有记：“杨修与魏太祖画扇，误点成蝇。”又记：“王羲之字逸少，廙从子也。书既为古今之冠冕，丹青亦妙，有《杂兽图》《临镜自写真图》。扇上画小人物，传于前代。”“书圣”亦擅丹青，可见从古至今，书画都是一理相通的。

徐义生为画界名宿，丹青圣手。而此次展览却书作多而画作少，应该也是书画一理的一例实证。

书法发展到今天，因为院校学科制度的完善，好像已经独立于艺术之林，但“独立”后的书法，却在书者书写技法完备绝伦的同时显得单薄和寡淡无味。黄山谷在《跋东坡书远景楼赋后》中说：“东坡书随大小真行，皆有妩媚可喜处。今俗子讥评东坡，彼盖用翰林侍书之绳墨尺度，是岂知法之意哉。余谓东坡书，学问文章之气，郁郁芊芊，发于笔墨之间，此所以他人终莫能及尔。”“学问文章之气”都是慢慢栽培出来的，所以“郁郁芊芊”的样子总是耐得起咀嚼，得味外之味，有象外之象。而技法的淬炼相对而言要简单得多了，套用清代书法家冯班的做法，就是：“余教童子作书，每日只学十字，百日以后，便自解作书也。”如此看来，今天对于书法的教与学，很有些舍本逐末的歧误。

因此，书法写到最后，写的只是人生的历练和学养的积淀。

徐义生善画，亦善诗，是陕西当代画界诗画兼善的硕果仅存。我们大可不必为徐义生那一代人，因种种原因而于书不擅有所避讳，因为那是整整一代人的问题，这个问题一直影响到现在的后来者。所以，和徐义生一代的有识画家，一直都在强调着书法对于国画的重要，不但诉于言，而且践于行，徐义生在耄耋之年做这样的展览，正有这样的意义在，是一次行动上的力谏与召唤。

人们常常说及书法功力对于绘画的重要性，可书法语言怎么转换为绘画语言，却是值得思考的根本。因为徐义生诗画兼善，所以赏读他的书作，隐隐有一股诗情画意的风范在。绘画的出众，使他的书作的布白匠心独具；诗才的默化，使他的书作的笔墨韵味无穷；人生的历练，使他的书作的行笔、结字乃至章法都有着优游不迫的从容。从徐义生的书作中，我们看到了他绘画中的皴皴擦擦，态度不紧不慢；从徐义生的书作中，我们看到了他诗作中的字斟句酌，神情端严精谨；从徐义生的书作中，我们看到了他生命中的坎坎坷坷，意志坚韧不拔。古贤说：“书如其人。”这才是书作的高贵所在，本本真真的流露，要高出虚张声势的张牙舞爪。反过头来说，究竟书法语言怎么转化为绘画语言，那就是以学养、以学化，功深力厚时，自然水到渠成。这也是徐义生这个展览，对当下的启迪所在。

在这样的盛夏里，一个展览有意义、有启迪，真能令人生出无限清凉的欢喜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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