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性本善,殊途同归 ——品读《白鹿原》

○李绍金陈忠实先生的长篇小说《白鹿原》最早发表于上世纪九十年代的《当代》文学杂志,分两期连载,后由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发行。那时文坛上“西北风”正烈,黄土高原作家群独领风骚。《白鹿原》的横空出世,更是迷漫了关中平原特有的味道,被誉为“是一部渭河平原五十年变迁的雄奇史诗,一轴中国农村斑斓多彩的长篇画卷,其厚重深邃的思想内容,复杂多变的人物性格,跌宕起伏的故事情节,绚丽多姿的风土人情,其艺术特色和真情实感令人震惊”。有人说文学即人学,文学作品的成功离不开人物性格的塑造,这话应当不错,而能够在不动声色中深入挖掘人物性格的本源,使书中人物生动丰满起来,让读者透过他们性格的外表而窥探出人物的本性,则是检验作者社会阅历和写作技巧的功力所在。

陈忠实先生是土生土长的陕西关中人,从人类历史源头缓缓流淌的渭河,广袤富绕的八百里秦川孕育出汉唐十三朝古都,纠纠老秦的遗风传承千年,受惠于如此厚重的历史文化熏陶,养育了他热情憨厚、豪爽执着、处处与人为善的性格。人总会有所追求,这种追求始于于人性本善,终止于至善至美,这就是人性本善的内在逻辑。这种思维在《白鹿原》小说中得以充分体现。整篇作品人物众多,他们性格迥异,命运多舛,际遇不尽相同。有的意识卓然却身躯败北,有的处世聪明却身陷逆境,有的痴心不改却死于非命,但都在关中平原上充满社会变革的历史进程中留下了独特的印记。纵观所有人物性格展延脉迹,有一个共同点是肯定的,那就是在执拗翻转的人生旅途中原始的人性本源的约束并没有完全泯灭,明里暗里都闪烁着人性本善的光芒,最后殊途同归。陈忠实先生的笔端深深地触碰到他们灵魂深处,饱含深情地演绎各色人物性格的本源,迫使读者在掩卷深思之余对人性本善这一千古命题重新进行定位思考,真可谓用心良苦。

《白鹿原》中的人物大至分为三种类型,一种是以朱先生、白嘉轩等人为代表的传统文化的守望者。朱先生是关中大儒,也是白鹿原上最后一位传统思想、传统道德、传统人性的坚守者。从他身上体现了儒家学派格物致和,经业致用的处世哲学。他承载了中国传统文人太多的优秀品质,身处乱世却能独善其身。他的所作所为,一举一动无不闪烁着人性本善的光芒。白嘉轩作为白鹿原上世袭的族长,农村传统的宗亲观念根深蒂固。他善义举、修祠堂、制乡约、赈灾捐粮,处事光明磊落,“一辈子找不出一件悄悄摸摸的事体来”。王小波说过,善良是建立在真实的基础之上的,所以让我去选择道德根基,我愿选择真实。朱先生、白嘉轩们的艺术形象只所以真实,引起读者的共鸣,正是因为他们的道德根基是建立在善良之上的,人性本善在他们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尽善尽美。

《百鹿原》小说中另一类型的人物是以鹿兆鹏、白灵为代表的新生代。他们是纯粹的理想主义者,信仰坚定,行为偏激,天真草率,不满现实,不甘沉沦,勇于挑战传统.白灵是白嘉轩唯一的女儿,受新思潮的影响,从一个拒绝缠脚的任性女孩到成长为一名地下共产党员,在农村传统的宗法制度面前始终不肯低头,即使父亲白嘉轩以断绝父女关系相威胁,她选择的是以死抗争,不惜离家出走。在鹿兆鹏的指引下,她怀着对国共两党懵懂的认识义无反顾地参加了反对军阀的战争,亲眼目睹了国共两党枪林弹雨的博弈,更加坚定了自己的信仰。鹿兆鹏是陈忠实先生笔下的职业革命家,人生际遇更是坎坷。他从白鹿书院毕业后在城里接受的是新式教育,这为他义无反顾地走上革命道路起到了催化作用。对父亲鹿子霜给他聘娶的“没念过一天书”的妻子,他选择了冷漠式的抗拒,不接触,不留宿,不同房,心无旁骛专心致志投身革命。他为了追求信仰,一腔孤勇,即使在大革命失败的腥风血雨中也没有退缩,赴汤蹈火,奋不顾身。白灵、鹿兆鹏们的这种“善”已经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善”了,而是更高层次、更具社会性、更赋内涵的人间大善了。不可否认,这种大善来源于“人性本善”的文化熏陶,在这一点上与朱先生、白嘉轩等人的“善”同出一源,有异曲同工之妙。

《白鹿原》中争议最大的人物是以黑娃、田小娥为代表的跟着感觉走的人,他们虽然思无所归,居无定所,但共同特点是“学为好人”。纵观黑娃们曲折坎坷的人生旅途,不难看出他们虽然生活在社会的最底层,却渴望改变命运,出身卑微却渴求自由,深陷社会现实和传统道德的泥潭却离经叛道,奋起抗争,用人性中原始的本能自我救赎。他们用自己独特的方式与传统的宗法制度抗争,因为他们的根在白鹿原上,他们的血液永远流淌着“善”的因子,最后实现了传统的“人性本善”的回归。

《白鹿原》摆脱了“阶级”思维的束缚,站在“阶层”的角度,通过错综复杂的情节描述,最终体现的是传统文化乃至人性的冲突,找回了文学作品的灵魂所在。有的评论家说,《白鹿原》是一部民族灵魂的寻根史,真是一语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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