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羊的故事 王小雷

在陕西插队的时候，最惬意的活儿莫过于放羊了。跟上羊倌张老汉，赶着羊群上了山。

羊儿们在山坡上吃着草，张老汉转悠着打些柴禾，我则舒舒服服地待在难得一见的一棵大树底下的青石上，做些自己乐意做的事情。

那时的装束是简单到不能再简单了：头戴一顶破草帽，光着漆黑的脊梁。左肩右胁是用老乡给的土布缝的馍包，右肩左胁是磕碰得不成样子的破水壶。下身穿着一条洗得发白的田径短裤，脚蹬一双露了脚趾头的破回力鞋。左手甩着羊皮绳编的羊鞭，右手嘛，嘿嘿！说来还真是风雅得很——拿着一本范文澜老先生编著的《中国通史简编》！

坐在大青石上，先是浏览一下周遭的景色：山峦起伏，阳光灿烂；羊似白云，徜徉绿毡；峭壁夹持，黄河奔流；遥听河东，鸡鸣犬吠。好一派升平祥瑞景象也！翻开范老的大作，数千年风云顿呈眼前：向对岸挥挥手，领略下“秦晋之好”；对蓝天大吼两嗓，展示咱秦兵的剽悍！说实在的，在黄河边的山梁之上读中国的历史，那情那感真是澎湃得可以哟！

可是且慢！咱毕竟也是肉体凡胎，腰间的刺痒告诉我：回来吧，先把自己身上的事情管好再去遐想也不迟！于是，我毫不犹豫地脱下了那条田径短裤，以一副先民祖宗的模样，赤条条坐在那里！老天爷哟，不过才穿了个把星期，虱子居然又钻到了短裤内，还密密麻麻地下了一簇簇虮子！

消灭这帮吸血鬼！我用膝盖压住短裤，一手将松紧带抻开，一手用石头狠狠地敲击着！随着噼噼啪啪的声响，这帮吸血鬼和它的子孙们“愤愤不平”地变为齑粉。带着满意的微笑，我以胜利者的姿态穿上了抖干净的短裤……

大事不好！就在我醉心于消灭虱子、虮子的战斗时，贪嘴的羊儿在狡猾的头羊的带领下侵入了庄稼地！

挥起羊鞭，大声吆喝着的我奋力向坡下跑去，力图与张老汉合围堵住羊的突破口。就在我即将得手的时候，被一根藤条绊住了脚，于是乎，我大头朝下，表演了一连串漂亮的前滚翻，从山腰一直骨碌下去，足足有五十米！顾不上挫伤的手腕和划破的双腿，也不去管丢失的羊鞭，我爬起来，继续和张老汉一起把见鬼的羊儿赶出了庄稼地……

战斗终于结束。望着重新回到脚下的羊群，我一边嘬着流血的伤口，一边大嚼着馍馍，心里颇有几分胜利的愉悦……

傍晚时分，随着张老汉赶着羊群下山。远远望去，太阳已经沉在山的西边，我们的小村笼罩在蓝色的炊烟之中。目睹此情此景，我不由得高声唱起那首苏联歌曲：

太阳落在山的后边，在河滩上已经升起薄雾炊烟。沿着道路、沿着草原，苏维埃战士正从战场返回家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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