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飞鹏
1
也不知道,刻砚的我,怎么就出生在有龙尾砚的婺源。且,由家里到砚厂,距离如此临近。
小时候,看过砚工们磨砚石,为磨平砚石,他们常常要边磨、边往砚石底下添加水、砂,反复旋磨,如是这样,要磨平一块砚石,仍是艰难。
婺源,一个充裕江南韵味的县府。当我一点点开始记事,知道虽小的婺源却出有理学家朱熹,科学家齐彦槐,音韵学家江永,大篆刻家何震,铁路工程师詹天佑等等了得的大家名人时,心里,对这个地方有了油然的景仰。
带着好奇,我行走在院落,巷弄。看古老的带方格的雕窗,看雕有神仙、瑞兽的雕梁,看小巷石板地上的天成图画,看年岁久远的古城门,雨蓬船上袅袅升起的炊烟。
入龙尾砚厂,初始,也没想到钻研什么。
一任闲散,一径游荡。直到有雨的春天里的一个下午,雨连绵,绵密,敲在老屋的黑瓦上,叨叨唠唠,然后汇成细流,再然后,顺着屋檐流下。我坐在老屋里,看窗外连绵不断的雨水,好像那一瞬,对砚忽然有了别样感觉。
感谢汪观铭先生。感谢在龙尾砚的日子。
感谢能相伴王涧石先生左右,耳濡目染,相石,识砚。
2
老巷,青石铺地。说是青石,其实并非都是青的。雨天里的石板地,黛色,淡蓝,浅黄,棕红,全出来了,那里边有山形,树木,溪桥,人家,月宫里的雾霭仙境般隐隐浮现的洞天。
我出生的老屋,门,是有雕花的老旧木门。推门或关上,会听到吱呀呀的脆响。内里,有小道一径,走几步,上两石阶,一边通正屋,一边有小天井,天井的最里角,架有通往楼上的木梯。
记忆中的老屋,正厅安有雕窗,四角有雕饰,主梁镂空雕刻有将相、神仙等等。楼上,有黑旧房间,有带虫眼的老课本,旧图书,民国时期的报纸,东一丫西一瓣的残缺瓷片。
小时候,喜欢看斑驳的老墙,边看,边会想着找把刻刀顺那斑驳雕刻一下,有意思的是,老屋里找找,能找到铁制刻刀。
小学三年级,和母亲一起在老屋读完了全本《西游记》,之后,陆续读了《水浒》《三国演义》。五岁,看邻家女孩用蜡笔在石板地上涂画,从此痴迷上画画。白天,夜里,梦中,上课乃至课间,好像都在画。小学,通分约分一直鼓捣不明白,画画,至中学已全校第一。
3
住家附近,小伙伴特多。常常,我们三五成群聚到一起,玩安上橡皮筋的弹弓,玩自制的木头火药抢,时不时地,还有大男孩过来讲个鬼怪故事。
夜里,有自由组合的游戏,我们可以躲在远远的一个黑咕隆咚的地方,让小伙伴们四处奔跑来回寻找。
出家门不远,有山名儒学山,小时候常去那里。那里,有一径石阶上山,一路风荡疏林,枝叶漫天。
偶尔,会一个人跑到河边。那里,有碧绿的草地,一片绵连一片。
时常,我窝在草地上,看湛蓝的天空飘浮的白云。或惬意地卷伏其中,自由地胡乱思想。想《西游记》里的孙悟空,一个筋斗云如何能翻到十万八千里,想十万八千里有多远,会翻到哪?
那时到河边,多半是连跑带扑地倒向青草地里,随地翻它几个或十几个跟斗,衣服一如干净。也爱把鞋脱了,赤足在草地上奔跑。
那时的星江河里,有成群的小鱼,每次,我都要到河边,看它们在水里游弋,看它们钻进鹅卵石底水草丛中,随清碧流水游来游去。
4
一样要做坏事。
比如,只是觉得好玩,划根火柴就把人家菜地的一圈竹篱笆烧了。至于后来人家怎么知道是我划的火柴,如何状告家里让我挨打,好久没想明白。
那个时代,整个婺源县城,就一条东西走向的街,东至东门桥头,西到西山脚下。那时家家都无电视,整条街上,数来数去只有一、二家百货店,三、二家餐饮店,再,就是理发店,副食品店,再再就是热闹的电影院了。
那时读书,没那么多作业要做。
遛马路,也就由西门向东门,又由东门向西门遛个来回。有时一个人行走,更多时候是同学相邀,时间多又在天地暗笼的夜里。于是,这一夜,是我们几个同学自由晃荡的一夜。生,又喜欢上哪个一头乌发如泼墨山水的女孩。民,又会哼唱个什么外国电影插曲。晓,上课画画老师如何生气。还有海峡那边的邓丽君,什么歌最是好听。很晚很晚了,我们谈着天地,了无睡意。
那时,人和人交往真挚。
老爸,总在忙公家的事。老妈,下班赶回家里忙着做饭。那时候说要义务劳动,喊一声,大人们扛起工具说去就去。
那时,哪家拆个老宅,想去找个古币什么的,三挖两淘就可以找到。那时,哪家有一幅什么古画,想去人家看看,去了便能看到。
5
初始学砚,陈陈相因加循规蹈矩,困惑,有如担心我在外面惹事的老祖母,时不时地要把我关在老屋管起。
关在屋里,不能再和小伙伴们一起玩闹。我只能楼上楼下来回乱蹿。
一次,突发奇想的我,蹬蹬地蹿到楼上,想试着从楼顶直接上瓦,看能不能在瓦上行走,看能否由自家的这一屋,穿梭到另一屋。
踏在瓦片上才知道,要不挪动还行,一挪动,瓦片立时四分五裂。
上瓦行不通,待在楼上,也只是看天。
逐渐安静下来,一个人,我开始看裹着灰尘的木竹雕刻,透雕的花窗,有雕饰的方桌,讲究造型的老太师木椅。角落里的一枚铜钱,干裂的老旧木雕印模,一方缺边的破旧圆砚,一把老旧的没壶嘴壶盖的瓷壶,我会拿在手上,翻来覆去把看半天。
四方的老屋,现在想来,就像一方古砚。
照着瓷器上的鱼纹,山水,雕窗上的松竹,梅花,我开始了最早的观望,学习,品味,临画。
夜里,油灯一豆,对着画本,我画意正酣。
那时,屋里屋外,除了油灯那点光亮,到处一片黑漆,黑得你不敢伸手,怕黑乎的哪里又冒出一只手来。于是,也就在那时,我特喜欢瞪着眼睛四处观望,想把模糊的看清晰,在一团墨黑中看出意象。
除了看,再就是听,窗外边,是一条细瘦深长的巷道,间或,远远地有人行来,走远。我待在家里,只是听。更深夜半万籁俱寂,听风的细微呼吸,听忽来的雨点忽而又去,听老屋里座钟滴答滴答走着,缭绕而寥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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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川近30年,没学会喝酒,不知道烟味,不懂四川麻将。人群中,时常手足无措,不知如何是好。刻砚,曾经就想待在砚厂,一度为砚所困,不知怎么做砚。
一小块砚石,常常看了又看。
刻,享受直面砚石的融入,美好,那里,有我飞扬的文思时来的意象。喜欢走刀的曼妙过程,直口,平口,圆刀,鸭舌,时而圆润,时而刚劲。
刻砚,感觉最好的是想刻那时,不知时间早晚,刀一路刻去,呼呼地下得顺畅,打哪是哪,如有神助。
要遇事在心,堵在那,那砚或那天,刻刀断不好使。
喜欢长夜漫漫,更深人静,一个人独坐看天看地或漫无根由地思想。觉得池,堂,砚边,仍是制砚的重要门径,这一关不过,砚终是无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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