骂人的方言有时表示亲切

有时表示亲切 “妖精”在四川方言里不全是骂人的意思，有时候也是一种调侃。郭劲松画□林振国

汪曾祺有篇随笔谈四川，说到川剧，他说：你要知道一个人的欣赏水平高低，只要问他喜欢川剧还是越剧。他说川剧品位极高，非其它地方剧可比！他还说：四川话是中国最生动的方言之一。

我不懂川剧，看得少，但汪先生是这方面的专家：京剧《沙家浜》便出自他手，对语言很有研究。所以他的话我信，而且切身感受得到。

四川话生动在于表现力极强。古人说写文章“一字妥贴则全篇生色“，说话何尝不是？“雄起”，“下课“，一时间火遍全国，足以说明这点。描绘一件事或一个人，往往直指要害，传乎其神！

两人有矛盾，各执一词，发生争执。回川话叫：扯筋！回味一下，真是十分形 象 ：扯 的 就 是“筋”-----橡皮筋！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短的也能变长，长的也能变短。绝了！“扯“这个词川语里使用极广泛，既有原来“拉”的意思，如：扯脱，扯开；也有引伸出来的“说”之意，尤其是后者。像我俩谈谈：“我们找个地方扯一扯。”“扯啥子扯？有啥好扯的。“扯谎，扯把子，扯球不清……常见话语中有许多类似词语，乍一听觉得没啥，仔细一琢磨，又觉得回味无穷。

语言的隽永，就在于值得玩味。

词语的镶嵌，词缀现象亦如此。普通话说：怎么我没听懂你说的话？四川话：啷求个搞起得，老子听求不懂你说求些啥子？如此说法随处可见，也不必大惊小怪地认为对方出言不恭。

鲁迅先生说过：“他妈的”这话，有时是骂人，有时是亲切，有时是佩服。朋友多日不见，上去就是一拳：你他妈的这阵死哪儿去了。表达的是亲切，哥们嘛！或者说：行，真他妈有你的！表达的是佩服。“老子今天不上班，想耍就耍！”四川话里”老子”就等同于我，大可不必较真，丝毫也没有占你便宜之意，谢帝都叫板到央视去了，全国人民也没觉得他唐突！

其实各类方言均有此现象。韩语中一句一个“思密达”，估计也是词缀。这些镶嵌，词缀，无非是表达一种语境，传递一种情感罢了，不必深究其含义。

比如“球子得”究竟何意？无法确切释意，而几乎所有的形容词后都可以带它（还有少量动词）：高兴球子得，漂亮球子得，大球子得，冷球子得……不要将它和粗俗话联系，文雅的女士也会说：讨厌球子得！不光四川话，现在普通话也这样说，南北皆宜，我估计最早还是见于川语。当然，使用这类词语也要分场合，看环境。

人民群众的口语往往被文学作品所采纳，是因为它接地气并生动。有时作者宁可放弃典雅的文字而采用俗语。如《史记·陈涉世家》里一句：“伙颐！涉之为王沉沉者。”“伙颐“就是当时百姓口语，相当于今天的”啊呀”。如果司马迁此处换作文言叹词，那表现力就差多了：“嗟夫”“吁戏”之类又岂能出自农夫之口。高尔基说：“人民大众的口语是毛坯，加了工便是文学。”

有人说，方言的特点一是择词二是发音。甘肃叫土豆，山西叫山药旦；武汉叫凉薯，成都叫地瓜：词语不同意思同。我上小学时，“铅笔”读成yan笔（普通话推广后现在已没人这么念了），是古音，和《说文》上的反切注音一致：江西的铅山也读作yan即可为证。川语里至今仍保留了不少古音，如”绿“和”六“都读作lu：和绿林好汉，安徽六安的读音相同。古代的地名，一般都保留了原有读音。其实这种现象很普遍，像吳地方言中亦保留了许多古音，这里不一一例举。

临了，说一个笑话。上世纪八十年代，我的一个北方朋友到重庆进修，到了，安排妥当后想洗个澡，假期尚未结来，学校的浴室还未开。大门口有家糖果店，进去打听：“请问，你们这儿有设有澡堂？”糖果店妹子很热情：“枣糖？枣糖嘛没有，我们只有米花糖！”

所以说话要看环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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