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中的笔是心灵的指针

?斗峰

在繁忙的工作之余，匆匆编完这本散文随笔集，有一股强烈的精神虚脱感袭上心来。窗外正是“暮春三月，江南草长，杂树生花，群莺乱飞”，一年中最美丽的时光，而我却辜负了造物主最仁慈的恩赐。无数次地下决心去春日的大自然中走走，又无数次地这样辜负着。生命生活之于我，已经成为一个有着明确终点站的漫长行脚，我只是这漫漫长途中的赶路客。所幸的是，在放弃自然美景的流连陶醉之时，我却不敢稍有怠懈，始终在观察在思考我们时代的文化风景。每看一处，我都像记日记一样留下一些观察笔记。

编集子的时候，匆匆浏览了这些记录着我思想足迹的文字。虽然写作的时代已经远去，它们却依然散发着当年写作的初始冲动的激情和对生命毛茸茸的新鲜敏感。总算没有愧对时代，没有愧对我现在所从事的事业。那位可敬的文化老人一直身体力行地号召我们讲真话。面对时代和文化的大变迁，我问心无愧的是，讲了自己的真话，虽然真话并不都是真理。事实上，我从来不认为自己已经拥有真理。我们毕生努力所做的，只不过是通过真话去一点一点接近真理。真理是太阳，真话是阳光。我的真话，一方面记录了从我眼睛看到的外部真实，一方面传达了我的内心真诚，将我的激动、兴奋、失望、焦灼一一呈现在读者面前。这些散文随笔是十多年时间积成的，我在几乎是毫无希望的境地里开始迷恋文学，从精神上寻找着寄托，握住了一只扶助之手。这种寻找深深地影响了我的生活、我的信念，我渐渐懂得了战胜自己的卑劣——人性中所固有的卑劣；也懂得了我将迎接和忍受日复一日的磨损。既然相信了这种爱好的意义，就会获得劳动的欢乐。多少年来，时代的风雨冲刷着大家，也冲刷了我。在漫长的写作生活中，我一个人面对窗外茫野景物；或闹市车流，或寂寞戈壁，常常产生出一些悟想和激动。这期间可以说是全力以赴。写作是倾诉，是转告和呼号，没有它，我将活得倍加艰难。手中的笔是心灵的指针，它当然标示着人生的刻度和方向，也只能是对生命性质的鉴定和证明。

这些随感是思絮的片段、偶尔的悟思和某一段生活的截取。它们既让我感动，又是我感动的记录。它们或许单薄和片面，但它们应该是真诚的。它们不是什么文学匠人的哲思语录或巧言趣话。它们沾着我灵魂的欣悦与激愤，若不是寒冷如冰就该是热烈如火。我希望它们是这样。这本书为五辑，每辑基本按写作或发表顺序先后排列。大体上可以看到我写作的轨迹和对今后写作思考的变化。

写作是一件很艰苦的事。一位老中医对一位前去求诊的作家说，你们做的是“熬心血”的事。“熬心血”这三个字，像静谧旷野的春蕾，久久震撼着我的灵魂。写作的确就是反复把心血放在坩锅中煎熬的过程。心血在高温的煎熬下冒着白色的雾气，越熬越稠，最后在蓝紫色的火苗熄灭的时候，剩下一小块暗红的结晶，这是一种怎样的惊心动魄啊！文章甘苦事，得失寸心知。在写作的那些夜晚和清晨，哪一篇不是用心血熬出来的呢？总是苦苦地折磨自己，写得好一点再好一点，常常为写不出好的境界而气馁，为一点点新的想法搜肠刮肚。写作真是一件充满艰苦伤透脑筋的事情。我衷心感谢那些督促我投入这一创造性劳动的人们，感谢凌鸿用如此短小的印象记作如此精辟的概括，是才能，更是理解。当然，更多的人在内心镶嵌，但不宜此时说出，每一位我都铭记。

仰观宇宙之大，俯察品类之盛。以个人的渺小去记录一个大时代的变迁，是我们的责任和幸运。我将一如既往地走下去。

(本文系斗峰散文随笔集《朴素的乡愁》后记。该书已由四川文艺出版社出版发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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