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家中的美食家

中国饮食历经了四五千年的发展历史，其高超的烹饪技艺和丰富的文化内涵，堪称世界一流。孔子最先提出了“食不厌精，脍不厌细”的美食原则。孔子和诸多文人学者一样，把美食上升到治国理政的高度，如道家“治大国若烹小鲜”，这就为中国的美食发展，奠定了文化基础。文人多爱美食，而画家尤甚。

元代的倪瓒是“元四家”之首，他曾撰写过一部饮食著作《云林堂饮食制度集》，书中收录了大约五十种菜肴和面点的制作方法，其中最有名的一道佳肴叫烧鹅，做法独特，被称为“云林鹅”。

近代画坛曾有“南张北溥”之说，张大千和溥儒，这两位大师不但画艺堪绝，对美食也都青睐异常。

张大千堪称民国画坛第一美食家，他曾说“以艺事而论，我善烹调，更在画艺之上。”他一生四海为家、走遍世界，不管到哪里，每天的餐桌上必须有一碗肉，而且每隔两天一定要吃点红烧肉、冰糖肘子、东坡肉之类的肥肉来解馋。在他亲自撰写的食谱《大千居士学府》中，张大千用漂亮的行草记载了十几道他最爱吃的家常菜：粉蒸肉、红烧肉、水铺牛肉、回锅肉、绍兴鸡、四川狮子头、蚂蚁上树、酥肉、干烧鲟蝗翅、鸡汁海参、扣肉、腐皮腰丁、鸡油豌豆、宫保鸡丁、金钩白菜、烤鱼等。书中还包括了他制作的一日三餐食谱和宴客记录，几乎可以媲美袁枚的《随园食单》。

张大千一生都把烹饪当作一门艺术来追求，在他的眼里，一个真正的厨师和画家一样都是艺术家。张大千曾经教导弟子：一个人如果连美食都不懂得欣赏，又哪里能学好艺术呢？所以张大千常以画论吃，以吃论画。一次，张大千回故乡四川，朋友梅晓初在源记饭馆设宴款待他。在吃到内江鸡肉抄手和蛋丝饼时，张大千就说：这些小吃绝非短时间就能够达到如此炉火纯青的境地。就如作画，纵然纸笔色墨尽皆相同，但到能者手中就会出神入化。他把绘画的布局、色彩的运用以及画境的喻义都应用到了烹制之中。

溥儒好吃也是有名的，当年北京有名的饭庄“同和居”、“东兴楼”、“正阳楼”，他都是常客。溥儒食量非常大，据说，一餐他要吃掉20多盘菜，每隔一天要吃掉一只清蒸鸭子。“同和居”的葱扒海参、贵妃鸡，他都要点双份，而且吃起东西来全情投入，一点也不顾忌形象。像带骨的鸡鸭，他通常是直接用手抓的。溥儒喜吃螃蟹，一顿消灭三四十只不在话下，吃剩的蟹壳总能堆得老高，对坐的人都看不到他的脸了。

刘海粟先生性情随意，在饮食上很少给自己定清规戒律，而且从不忌口，也不挑食，除了蔬菜外，他对糟猪脚爪、走油蹄膀和茶叶蛋也情有独钟。据说，1988年7月实现“十上黄山”的宏愿时，他每天总共要吃10只茶叶蛋！有人把刘海粟的“吃经”归纳为十六个字：宽宏达观，宠辱不惊；美食当前，照吃可也。

对待美食，黄永玉和刘海粟的态度一样旷达、随性。在长篇自传体小说《无愁河的浪荡汉子》中，黄永玉多次描述了“吃”的魅力。比如，“这一边疏疏落落几间临河吊脚楼，门面上摆着三两张小饭桌，桌上筷子筒、盐辣罐和另一张庄重的桌子上陈列的辣子炒酸菜干、干辣子豆豉油烹小鱼干、辣子炒酸萝卜丝、青辣子炒牛肉丝、腌萝卜、腌辣子，这些大盘子盛着的东西都盖着纱布，跟两口青花瓷酒坛，路过的人都要瞥上两眼。”

吴昌硕也非常爱吃，晚年如果有人请吃酒席，他必到，到了必大吃不已，吃完回家一定胃痛。晚年号大聋的吴昌硕声称耳聋，来客说话，他一概不答言。但奇怪的是，家人若低声说到缶翁贪吃，他必声辩不认多吃。

漫画家丁聪先生也是一位美食家。丁老生在上海，长在上海，解放后才到北京工作生活。他最喜欢吃的是上海本帮家常菜，特别是红烧肉，当然还有大闸蟹。他晚年有句名言：“不能吃肉，活着还有什么意思。”有一年，丁老到上海参加《漫画世界》编委会，上海一家报社记者采访他。那时丁老已有八十多岁，仍红光满面、头发乌黑、声音宏亮。记者讨教丁老的养生秘诀，丁老笑眯眯地答道：“我讲了你们也不会登出来的。”记者立马表示一定会刊登。丁老说：“一是喜欢吃肉；二是要喝酒；三是不吃素菜和水果；四是不运动。”记者听罢眼睛瞪得圆圆的，一时无语应答。

本版插图王进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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