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捡过隔壁桌子吃剩的酸笋回锅肉

◎易 宁

1980年代，跟游进和KANG去西双版纳耍，当时是菠萝的收获季节，整个西双版纳都洋溢着菠萝的甜香味道，我们坐车经过每一个村庄，路边堆满金黄的菠萝，味道全部好吃得吓人。

对1980年代的成都人来说，菠萝是稀缺水果，价格很贵不说，品相也糟糕。为了长途运输减少损耗，都是没成熟就摘下来的生硬菠萝，有的直接可以把人酸得打抖。我甚至一度认为，菠萝和杨梅和沙棘，都属于同一种味型的水果。刚到西双版纳的那几天，彻底颠覆了我对菠萝的认知和情感，你会觉得“价廉物美”这个词，就是专门为这里的菠萝创造的。大个，纯熟，几分钱一斤的都有，一口下去，满嘴溢香。记得有一次，摊主甚至让我们随便吃，我们一连声道谢，摊主淡然一笑说，反正卖不完我只有拿去喂猪。

我们商定，每天尽量多吃菠萝，少进馆子，这样可以节约一大笔饭钱。大清早起来，只要看到菠萝，就买来吃。那几天，菠萝差不多成了我们的主食，除了晚饭，我们一天三顿至少两顿菠萝，如此下来，确实为我们节约很多饭钱。但话说回来，所有的狂热喜爱，最终都会从天上掉下来，回落到腻味的尘埃中去。两三天以后，菠萝的金黄就慢慢失去吸引力。有天中午路过一个基诺族村寨，突然发现公路边有个简陋的饭馆，我们三个就有点意志动摇，还没有商量几句，就都说今天中午毛了，先吃了再说！进去一看，是四川人开的馆子，除了我们熟悉的菜名之外，还有酸笋回锅肉之类因地制宜的特色菜。记得我们三个只点了一份鱼香肉丝，然后是两素一汤，很快吃完。这个时候，邻桌的一群人也吃完喝完，跌跌撞撞说笑出门。他们的桌上，酒只剩下空瓶子，但是层层叠叠的盘子里，还有很多菜，其中就有我们没敢贸然尝试的酸笋回锅肉。我们的目光，就落在那个饭桌上，然后悄悄开始讨论，是不是可以暂时放下不值钱的自尊，把他们的剩菜拿来吃。最后，趁馆子里没人注意，就把那盘回锅肉端到我们桌子上来了。这是我这辈子第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捡别人吃剩的菜，实话说，味道很好，酸笋的脆嫩和半肥瘦的肉片相得益彰，现在想，要是当时麻起胆子喊师傅再帮忙热一下，应该更好吃。

想起1970年代初期，经常在馆子外面看到的那些讨口子，他们被人赶来吼去的，但还是坚守在馆子门口。以前总觉得讨口子很可怜，连基本的尊严都没有。其实，人要是饿急痨慌了，哪里还顾得了其它，所有的信念和理想，全都是眼前的那一口吃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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