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蓝
我的朋友里,马力贤与我的交往逾30年,这是唯一的特例。这些交际横溢在小酒馆、文学、阅读、文学社、天狼诗报、摩托车、街头武打之间,也横移在故乡自贡市的茶坊与成都的火锅店之间。中间我们的道路各自不同,后来阴差阳错又同属于一个大的新闻系统。我继续写散文和传记;他一条路走到黑,横下心来写他的小说……其间一饮一啄,岂非前定。
马力贤久历江湖,生活曲折而富有传奇,他在江西、福建、湖北、四川等地生活过,还是侦察兵出身。他有常年住在医院的母亲和弟弟,这决定了他的价值观与常人明显不属于一个路数。他是早已经穿越了呼天抢地的悲地,而默默行走在自己的晨昏街头,他会在这些或晦暗、或明丽的时辰,没有失去向度,也没有忘记,伸手去摘取一片墙头上飘摇的红叶仔细观察一番。我私下有一个无法进一步阐释的即兴判断:一个人的酒量,基本上与他的才情成正比——不喝酒者与严重酒精依赖者,不在此例。所以,我们可以喝完一瓶白酒后,起身四散,各自扫码骑上自行车回家而不误事。
马力贤倾情中短篇小说多年,对于塞林格的《麦田里的守望者》倒背如流;从痛读王朔的小说,到后来通读王小波的全部作品……这些伴随阅历而增长的阅读,决定了他的小说向度,不可能是博尔赫斯式的构筑智力迷宫的写作,也不可能类似马尔克斯式的以家族情欲来展示历史的史诗。一度时期,在马力贤曾经开设于自流井芦厂坝的茶坊内外,麇集着一大批“厚黑之徒”——当然也有少量的“薄白之士”,他由此获得了一般人无从获得的洞悉社会底层的机会,而由此酝酿出的机变,在他的小说细节里,得到了活灵活现的呈露。
马力贤的小说里,非虚构叙事的成分极重,但又明显异于来自西方的非虚构特征。马力贤的非虚构叙事语境,他甚至有意模糊了散文、纪实与小说之间的鸿沟,出现了某种跨文体意味。他笔下没有惊心动魄的人与事,他展示出的那些平平淡淡的、琐碎破碎的、缺乏时代主流人物的凡人生活,既是他的真实生活写照,也未尝不是广大平凡者的有盐有味的生活。
马力贤叙事的可贵之处,第一在于其细节的处置。细节遍布其小说的天头地脚,使作者的描述和读者的心灵能够抵达寻常散文和小说想象力所不能及的所在。这些蕴含动机的细节,叙说生活的残酷与峰回路转。第二,马力贤叙事的特质在于他的平静,均衡着故事的发展,甚至到了冷峻程度。他总是以一种貌似底层人的身份,既可以与这个世界推杯换盏,也可以贴身肉搏。由此我们可以发现塞林格的熏陶,以及王小波式的灰色幽默,微妙的叙述渗透着无比强大的气场。无论是他写儿子的生病,还是去办理女儿的户口登记,乃至于去看望置身于北京地下室长达几年的弟弟,他一直是冷峻的。这既体现了他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的经历与气质,更藏有他对冷漠世道的犀利批判。
在《冬阳如针》里,马力贤这样描述了父亲的葬礼:
“父亲出行之日,空中一直有只雄鹰在灵车上空久久盘旋,我也久久地注视着它。此时天空晴朗,高高的天上,鹰成了一道风景。而为父亲送行的车队,是另一种风景。仰头望天,无边无际。远方一丝炊烟也从山那边升起,许多的声音时断时续。鹰在我视野里久久盘旋后,慢慢向远方飞去,时隐时现。我的心一阵阵发痛,似乎和它一起远离而去。此时,我感到一滴一滴的泪珠,正在滑出眼眶。”
记得那一天我与他站在同一汽车上,蜀地丘陵上空不大容易见到大鹰,那天,一只大鹰展开刀片的翅膀切割云朵,也切割着我们的神经……
我认为,马力贤非虚构叙事的疆域,还有待进一步拓展。由自己的生活空间、家族空间延伸到更为广阔的区域。比如我就与他谈过,我从来没有见过他写侦察兵生涯的一行字,也没有见过他书写鲁院、上海戏剧学院的任何文章。一个人的踪迹,从来都是我们朝向未来的路标,当然也是我们之所以写作的全部骨气。
《冬阳如针》
作者:马力贤
出版社:四川民族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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