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之以风力润之以丹彩 《巴蜀风散板》：民俗文化的精英阐释

◇翁礼明

人类原始时期的神话、信仰、禁忌、巫术、宗教经由民间世俗化的打磨，逐渐演绎成为民间风俗，成为人类经验和智慧的传播载体。民风民俗植根于日常生活，规范民众的日常行为，塑造民族的文化性格，成为民族的文化基因和文明密码。民俗文化孕育典籍文化和精英文化，承载着一个民族的生命情态和人文精神。

巴蜀文化绵长而久远、神秘而灿烂，与中原文化、楚越文化共同构筑起辉煌灿烂的华夏文明。巴蜀地区自古形成了以汉民族为主、多民族杂居的人文生态，形成了瑰丽飘逸、至情至性的文化品格，这种独特的文化场域造就了巴山蜀水独特的诗性文化。诗性文化需要以诗性方式进行解读，黎冠辰先生的散文诗集《巴蜀风散板》开辟了用诗性话语解读巴蜀文化的先河，为我们洞悉巴蜀文明的内在肌理提供了便捷通道。

《巴蜀风散板》将巴蜀地区的节庆、民歌、风物、巴蜀先贤、文物古迹和民间传说融为一炉，以摇曳多姿的笔法展现了民风淳朴、谦和大气的文化场景，复活巴蜀文明生成和发展的历史场域。《围炉守岁》：“灶王爷要察一家善恶，过了这一夜，他要去上天禀明一家的是与非。”在人类的发展历程中，“火”一直被视为野蛮和文明的分水岭，灶王爷将“火”恩赐大众形同普罗米修斯将天火盗到人间，人们在享用“火”的恩泽时，也应学会明辨是非、弃恶扬善。一年一度的围炉守岁既是感恩也是忏悔，给巴蜀子民一次精神的洗礼。《祭祀土地爷》：“山里人心中只有泥土，那是他们生长和埋葬今生的地方，呜咽和微笑，都怕挥发泥土的凝重。”祭祀土地爷是出于对自然的敬畏、对自然的臣服，也是对自然的承诺。土地爷给予他的子民生生不息的养料，使他们的灵魂安然而宁静。如今土地爷被束之高阁，农村青壮年在城市的水泥森林中寻找生命的依怙，面对土地撂荒、土地闲置，不知土地爷情何以堪？

农耕文明深植巴蜀子民的灵魂，象征生命的图腾。《巴蜀风散板》从社会、历史、人性等多重视角透视巴蜀人民顺天应时、道法自然的生存智慧。诗人从川江号子、开山号子、抬丧号子、摆手舞曲、薅草锣鼓、撒尔嗬和哭嫁歌等民间习俗中抽丝剥茧，以独有的慧心发掘出巴蜀子民的价值关怀和艺术灵魂。《薅草锣鼓：敬拜山水的礼节》：“薅草锣鼓，从春天到夏天，从秋天到冬天，从土地的开垦到成熟，从庄稼的播种到收割，都雄踞在巴蜀鼎盛的唱腔中。”薅草锣鼓既缓解劳动的艰辛，也为大地的恩典而鸣；锣鼓清越的声响打磨大地、铸造灵魂。《撒尔嗬：舞动生命的旋律》：“欢愉与祥瑞，如慈悲，送你而来，接你而归。火热与冰寒，生长与消亡，大鼓以内、大鼓以外，捶打着阴与阳、生与死的转换，鼓声咬碎了距离的两端。”巴人将丧事办成喜事，冲淡了对生命消逝的悲戚，表达了对生者的慰藉和对逝者的祝福，超越死生的智慧展现出温情脉脉的终极关怀。《抬丧号子：割开时光的花蕾》：“号子是肃穆的，那是你饱受喧嚣后，人间给你慰安的最后回礼。”抬丧号子是葬礼的组成部分，不管多么卑微的生命，都可以享受人间给予的最后的哀荣。面对死亡，生命没有贵贱；所谓贵贱，只是人们灵魂深处的阴暗。这既是巴蜀人民高超的人生智慧，也是诗人对生命本质的深刻洞悉。

英雄崇拜是巴蜀子民家国情怀最深挚的表达。英雄情结成就了刚毅勇猛的巴蜀民风，抗日战争时期据说有五分之一的抗战国军来自四川，有“无川不成军”之美誉。《巴蜀风散板》对侠肝义胆的巴蜀英雄极尽赞美之词，热情讴歌了大禹、李冰、蚕丛、鱼凫、巴蔓子、秦良玉、江姐、邱少云、黄继光等英雄的济世情怀和献身精神。《秦良玉：硬化巴渝的山骨》：“在石柱，秦良玉的名字打开了巴蜀的天空，让明朝的云朵飘逸女性的柔美，映照史书第一次书写女子的那种雄壮与刚强。”将女英雄冲破封建藩篱，演绎男儿梦想彰显无遗，女性的柔美和刚强完美融合，谱写了一曲民族女英雄的史诗。《江姐：巴蜀的铮铮铁骨》：“巴蜀山水铸就江姐的皮肉和筋骨，重情重义又重气节。”江姐以柔弱之躯抗拒强暴，让多少男儿为之汗颜，江姐用自己的生命诠释了正义与邪恶不共戴天。《巴蜀门神：英雄的舞台》：“巴蜀人相信，人的忠义，能驱邪，还能凝聚普天下的人民。忠义，可以共御家难，共同狩猎，可以同生命、共患难。”门神守护民众的吉祥与安康，巴蜀人民独具匠心恭请秦叔宝、尉迟恭、魏征、关羽、张飞、岳飞作为自己的保护神，将生活的愿景托付给自己崇拜的英雄。祈望英雄守护，祈望国泰民安是巴蜀人民对生活的永恒期待。

《巴蜀风散板》以细致的观察和缜密的思考深入剖析巴蜀文明发展的内在动因；以民间文化和乡土生活为突破口，洞悉巴蜀地区的文化认同和价值选择，寻求民族文化发展的根脉；从巴山蜀水的风土人情中透视历史的轨迹和生命的意义，探寻巴蜀子民的文化构成、心智结构和灵魂真谛。《巴蜀风散板》以文学的鲜活承载艺术的玄思，“干之以风力，润之以丹彩，使味之者无极，闻之者动心，是诗之至也。”诚哉斯言！诗人以精练别致的书写展开宏阔而深邃的审美表达，其自然英旨、荡气回肠的文笔，其吐纳英华、莫非性情的气场，不仅让人感受到巴蜀文化的艺术魅力，更塑造了一种新的审美范型；其刻意精工、落句含思的艺术话语方式传递出诗人和谐包容的文化期待和价值理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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