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磨顶上观“天狗吃月亮”的乡俗早已遁去，浸润着先辈智慧和汗水的石磨，作为一种文化传承，不妨像泰山下岱庙东墙外那罕见的石碾一样长期保留一二。 久违的石磨

□赵家栋

泰山中溪与渿河相约，在泰安城南留下一湖碧水，悠然而去。南湖，前几年泰安人将其营造为开放式公园。公园集天下宜居苗木，四季葱葱，四季花开。曲径通幽处，一条圆石盘铺就的小路留住我与远方来客的脚步。

年轻的南湖公园，遮不住幽径上圆石盘苍老的容颜。那一个个厚近尺、直径二尺许的圆石盘，柱体外精打细凿，精雕细刻的截面上，有序地排列着凸凹不平的条状石纹；条状石纹面上，中间有个浅圆坑且有一个或两个对称通孔的圆石盘合在一起，就是岱下人常说的“磨”。石磨是把粮食弄碎的工具，磨上层的通孔叫“磨眼儿”，圆盘柱体外两个对称的眼儿，用于砸上推磨的小木桩，俗称“磨锥子”，磨锥子直径三四公分，长约十来公分，故乡人常用“磨锥子”来形容身材矮小的人，称说话办事翻来覆去的人为“磨叨”。磨锥子是人用来挂绳套儿套棍推磨时用的。推磨少时一个人，多时三四人套上棍子一起沿着磨道逆时针的方向转，村上人戏称这“转不完的圈儿，走不尽的道”的推磨劳作为“赶圈里集”。

以前，在我们乡下几乎家家有石磨。记得我初次跟着大人赶圈里集时，也就六七岁。我的绳套，一头挂在磨锥子上，一头套在木棍上；大人的绳套，一头套在我的木棍上，一头套在大人的木棍上。这样推磨，即使我跟不上前面人的脚步或不使劲儿也不会掉棍子。

刚开始跟着大人赶圈里集推磨，我觉得好玩又自豪，好玩的是推磨转圈儿像做游戏，自豪的是自己也能像大人那样为家里干活了。可是，推磨转着转着就晕了、累了、困了、烦了。特别是进了腊月忙年，磨了麦子磨棒子（玉米），磨了棒子磨（地）瓜干。月朗星稀的夜晚，是推磨的好时光。为赶进度，亲朋好友推磨大人互相帮忙，这就乐了我们这些放了寒假的孩子们，不用再抱着磨棍跟着大人赶圈里集了。记得那是一个月圆的夜晚，我领着弟弟到生产队的打麦场上玩“蹿马”“打瓦”的岱下乡里孩子们常玩的游戏。“蹿马”正热、“打瓦”正忙，不知是谁喊了一声“不好，天狗吃月亮了！”小伙伴儿们见过和没见过“天狗吃月亮”的各自往家跑。老辈儿的人说，若天狗吃了月亮，明年就要“卖儿卖女闹饥荒”。

天狗真的会吃月亮？天狗吃了月亮真的会闹灾荒？“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家人停止推磨，加入了村上父老乡亲防天狗吃月亮的行列。照乡俗，我家把祖传的铜盆装上清水摆在磨顶上，老老少少围着磨盘看盆中那轮不再圆润、不再明亮的“月奶奶”。不一会儿，大人们都回屋里，留下我们这帮孩子观察着天狗吃月亮，弟说：“外边冷，咱把铜盆搬到屋里去看月亮。”“你能，你来端！”堂哥不支持也不反对。弟不示弱，端半盆水算什么！可是他一进屋就叫了起来：“盆中的月亮怎么不见了！”“小傻瓜，没月光，哪来的月亮！”堂哥帮着弟把手中的铜盆放在南窗前的桌子上，回到盆中的残月，晃晃荡荡地映上了墙。月亮上的黑影越来越大，为防天狗真的把月亮吞下去，村上有的人敲锣鼓，有的敲盆锅，我家点燃了准备过年的50响鞭炮……天狗慢慢地吐出了月亮。

上学后，我才知道“天狗吃月亮”叫月食，是地球运行到月亮和太阳中间时发生的自然现象。童年记忆中在磨顶上观“天狗吃月亮”的乡俗早已遁去，借着月光“赶圈里集”的石磨，也早被钢磨所取代。石磨，这曾经漫长岁月、浸润着无数人血汗和智慧的工具，被时代所淘汰是件值得庆幸的事。每年除夕，我的老母亲总忘不了给下岗的石磨贴上一块巴掌大的红纸，敬上一炷香，窃窃笑语的晚辈们模仿老人感恩石磨，给磨磕头，祈求来年风调雨顺大丰收。近年，我发现岱下的一些村庄乃至泰安城的农贸市场上又出现了久违的运转起来的石磨。石磨，作为一种文化传承，不妨像泰山下岱庙东墙外那罕见的石碾一样长期保留一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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