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情有约牛勃天水在一个民俗风情展上我见到了一辆普通

亲情有约牛勃(天水)

在一个民俗风情展上,我见到了一辆普通的纺车,它使我想起了母亲的纺车。

母亲一生用坏了多少纺车,我不知道。只记得母亲的每一辆纺车都是极简单的,因为用材过分削薄,车身抖得不行,不得不用一块扁石头压着。从记事开始到考上大学,母亲给我印象最深的是昏黄的灯光下纺线时一俯一仰的背影,吱呀呀的纺车声一年四季总是那么单调。白天疯上一天,到晚上时,只要纺车声一响,我的眼皮就开始沉,头放到炕上,有枕头没枕头全睡得香。直到上大学,我都不知道母亲是什么时候睡的。

上大学时一段时间神经衰弱,睡不着,寒假回到家更睡不着,学校宿舍有暖气,家里,除了炕是热的,其余地方寒彻骨髓,母亲坐在冰凉刺骨的地上纺线,因为窄小的炕上睡着她的儿女,再也容不了一架纺车。我一次次劝母亲,母亲总是说这砣线就完了,可纺车从不停,十点、十一点、十二点,一直到零点过后方作罢。我看见母亲站了几次才站起来,一坐几小时,整个下肢全冻僵了。看着母亲抖抖索索站起来的背影,泪水一下就汪满了我的眼眶。

在没有任何经济来源,甚至连吃饭都成问题的时候,是纺车和纺车前的母亲撑持着整个家庭,那一砣砣线,足绕地球几圈的细线啊,在怎样坚韧地缠裹着一个快要散架的家。

时代变了,日子渐渐好起来了,一辆辆纺车闲置了下来,母亲的最后一辆纺车也扎捆起来后放进了贮藏室。母亲逝世后,纺车成了我对母亲深深的念想。我是在母亲的纺车旁长大的,是沿着母亲纺车的轨迹走进大学的。娶妻生子,生活渐近小康,有次妻子问我,什么对我印象最深,我不假思索就两个字:纺车。妻子先是满眼疑云,即至听了我的讲述,紧紧握住我的手,四目相对间,我看到她眼中闪烁的泪花。她动情地说:“我们有一个多么伟大的妈妈。”

母亲从不会想到“伟大”,甚至儿女们也很少用“伟大”来形容自己的母亲。在妻子的感慨中,我突然对“伟大”有了新的理解,“伟大”,什么是“伟大”,“伟大”就是执着和平凡。运筹帷幄,扭转乾坤的英雄是伟大的,那些用毕生精力,给儿女们以幸福和希望的母亲不也是伟大的吗?

我曾写过一篇多少有点反响的作品——《穷人的幸福与爱情》,爱情不是富人的专利,穷人的爱情丝毫不比富人逊色,尽管他们曾经穷过,甚至现在依然穷着。纺车前的母亲们,她们无法给儿女们过多的享受,甚至食不果腹,捉襟见肘,而这丝毫不影响她们对子女们最深挚的爱,这种爱,就像穷人的爱情,坚韧无私,博大深沉。

情况好转了,旧房换成了新房,伴随我成长的许多东西不得不扔了。有两件东西得永远保存下去,一件是一个松木高脚箱子,那是母亲的嫁妆,一件便是纺车。高脚箱子盛满了贫寒岁月中母亲对于儿女的希冀,而纺车,硬是用母亲的坚忍让一个贫困家庭的儿女们有了属于自己的光景。现在,纺车就挂在我家的墙上,谁看了都觉着不谐调,但我知道,正是这种不谐调,才有了我的今天和今天的谐调。纺车不是物,而是母亲留给儿女们最后的念想,就连那吱呀呀的声音,也像母亲拳拳的牵挂,萦绕在我的心中。

纺车是什么,是一个个母亲的影子和关于母亲的故事。

站在展览馆,徘徊在平凡而陈旧的纺车前,吱呀呀的声音从四面向我压来,我的眼前全是纺车,全是母亲清瘦的背影。一个个母亲把自己的一切交给了儿女,就连陪伴她们一生的纺车也成为展品,成为许多人心灵的烙印。母亲在生前怎么也不会想到纺车有一天会成为展品,就像她们从未奢望过儿女的感恩。

一个又一个的人经过纺车,端详着纺车,眼睛里满是庄严和凝重。没必要猜测他们此刻的感想,因为,在许多人心中,纺车早已成为一个神圣的符号和象征——母亲的符号和母亲的象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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