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华民族的每一个传统节日,都有一种独特的香味,而这种独特的香味,展露了节日的个性,营造了节日的氛围。比如过年时酒肉的浓香,元宵节汤圆的甜香,端午节棕子的清香,中秋节瓜果的芳香,以及炒豆的豆香。这种香味从出生时起,就开始渗入我们每个人的血液,深入我们每个人的灵魂,强化着节日的记忆,传承着传统的风俗。
陇右天水,是羲皇故里,乃人文圣地,自古民风淳朴,民俗浓郁。二月二作为过年的休止符,新春的开幕式,有着承前启后的寓意,有着继往开来的情愫,因此,那仪式也隆重,那气氛也浓烈,既是一支欢乐颂,又是一首畅想曲。童年时所有关于二月二的记忆,都来自那场盛大的炒豆香味。那一天,天水城乡,不管贫富,家家厨房里都会飘出一股浓烈的炒豆香味,大锅小锅,蚕豆黄豆,大炒小炒,顿时,香风洌洌,香味浓浓,所有的大街小巷,村头陋巷,都弥漫在一种二月二特殊的五谷香味中。那是一种比年味淡些,比常日亲些的味道,那是一种过节的味道、土地的味道、生命的味道、哺育的味道,既让人感受节日气氛,又让人感受岁月流香、大地温馨和生命美好。
纯真的孩子,总是节日里最欢乐的音符,最美好的景致。那一天,所有年幼孩子的颈项之上,都会佩戴一串大人们早已串好的蚕豆串串,那可佩可戴,可观可食的串串,有如祈福的佛珠,有如情爱的项链,摇晃在孩子的胸前,摇挂在岁月的额头。而孩子们那欢乐的笑脸,就如风中的花朵,盛开在母爱释放的磁场中。稍大些的孩子,则钟情于爆米花。正月十五一过,村子里就会出现一个吆喝“爆米花”的老者,穿一身分已不清颜色的衣服,黑麻乌雕的手脸,也如洪浊的河水,宽厚而苍茫,挑一副黑不溜秋的机器,穿梭在穷街陋巷。在吆喝声的吸引下,孩子们就会端一洋瓷碗玉米或黄豆,飞快地跑来排队。阳光下,那一长串书写着“抓革命,促生产”的洋瓷碗或洋瓷缸子里,盛满金黄的玉米,闪烁着生命简单而平实的美好。不一会就听到嘭的一声,如槐花一样灿烂、雪白、喷香的爆米花,就洒落一地,孩子们便一哄而起,争着抢着吃着乐着,一派祥和,一片欢乐。哦,那纯真的童年,那翠绿的年华,那欢乐的时光,那难忘的二月二……
当然,这一天村中忙碌的不光是爆米花的老者,还有镇子里理发店的师傅和村中会理发的人。秦州风俗,“正月不剃头,剃头死舅舅”。因此,二月二这天,大人小孩都要理发,孩子理发,叫“剃龙头”或“剃喜头”,借龙抬头的吉时,保佑孩子健康成长,出人头地;大人理发,辞旧迎新,希望红运当头,万事如意。据村中一个叫“老黄历”的老者说,正月不剃头是有来历的。大概清朝初年,满族人强令汉人剃发留辫,强权之下,只得顺从,但在正月里不剃头,以示对旧朝的思念,后来“思旧”渐渐变成了“死舅”。
二月二里炒豆子、戴串串、爆米花、理发剃头这些远古的风俗,携带岁月遥远的信息,流泻着时光温润的气息,至今还滋润着故乡的风土,温暖着世故的人生。而对二月二更深一层的理解,则是在长大读书之后。书里告诉我,二月二还有一个文绉绉的名字,叫春龙节、青龙节或龙抬头日,那天剃头也叫割龙须,那天吃面叫龙须面。书里还告诉我,二月二最早起源于伏羲时代,伏羲“重农桑,务耕田”,每年二月初二“皇娘送饭,御驾亲耕”。到周武王时,每年二月初二还举行盛大仪式,号召文武百官都要亲耕,到汉代时,称做“春龙节”,在宋朝时称做“花朝节”,定为百花生日,到元朝时称为“踏青节”,百姓在这一天出去踏青、郊游,明清时把这天称之为“龙抬头”的日子。书里还告诉我,“二月二”吃爆米花,来自于一个“金豆开花”的传说。相传武则天称帝后,惹恼了玉帝老儿,便令龙王三年内不得向人间施雨,连年干旱,寸草不生,百姓苦不堪言,龙王大发恻隐之心,便私自布云施雨,不料却被玉帝查觉,龙王就被革职查办,并打下凡间,压在山下。玉帝规定:要想龙王上天,除非金豆开花。为救龙王,人们在二月二日突发奇想:玉米不就是金豆吗?于是家家户户都爆玉米花呈贡,玉帝无奈,便将龙王召回天庭。这就是“金豆开花,龙王升天,兴云布雨,五谷丰登”的故事了。
写在书里的二月二,浸染书香,传承文化,肆意风流,走在民间的二月二,香飘日月,欣欣向荣,欢歌笑语。二月二,一个浸透着炒豆香味的日子,一个充满着童心童趣的日子,一个属于全民族的日子,一个幸福吉祥的日子。农民在这天说:“二月二,龙抬头,大仓满,小仓流。”居民在这一天说:“二月二,照房梁,蝎子、蜈蚣没处藏。”学生在这一天说:“二月二,龙抬头,龙不抬头我抬头。”老妈妈在这一天说:“二月二,接宝贝儿,接不来,掉眼泪。”祖国在这一天说:“人民安居乐业,丰衣足食。”
二月二,这场盛大而浩荡的炒豆香风,来自于华夏民族历史的记忆深处,来自于人们童年成长的心灵深处,它香透历史,香漫山村,香遍中国,香彻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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