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风是不会疲倦的

阴郁,是天空得了胃病

雨前的风,很重很沉

雨前的云,也很重很沉

弓着腰的天空,阴郁,抱着胃

难道天空胃胀胃酸胃疼?

摸了摸,兜里的斯达舒胶囊还在

和过路的风一起,松了口气

以画饼的方式,抚了抚自己不安分的胃

好像真的不那么难受了

这个倒霉的胃啊

怎么就遇了个不能吃香喝辣的我

活该它跟着倒霉

胀,是因为容积小,撑不了船

酸,是因为不栽葡萄,又吃不上葡萄

疼,是因为力量小,战胜不了暴食和饥饿

这么差劲的胃,怎么能长在我瘦弱的肚子里

活该它倒霉

可我,还是不想吃药——

不胀不酸不疼的胃啊

该是怎样一只闲置的足球

上不了场,也射不了门

它会难过,难受

我也会替它难过,难受

钓 鱼

鱼和钓钩之间,隔着

一次饥饿。饵,是饥饿的一部分

也是钓钩的一部分。就像

鱼是水的一部分,也是

美食的一部分

鱼甲说:四秒之前,我不是一条鱼

鱼乙说:五秒之前,我的嘴好像不是这个样子

鱼丙说:六秒之前,我好像闻见过这个香味

七秒之后,鱼丁永远闭上了嘴

多一条鱼,湖面是平静的

少一条鱼,湖面是平静的

多一朵涟漪少一朵涟漪,湖面也是平静的

——湖水不敢说话

它一张嘴,就少一条鱼

少一条鱼,就少一颗牙齿

谁能知道,闭嘴的湖水

藏着月亮和钓钩看不见的毒素

还是,一颗摇摇欲坠的龋齿?

祖 父

在南山,种不老松的祖父

明显老了

额头都长出了寿字

蹲着吸烟时

被咳嗽敲打着后背

像一只被兔子打败的鹰

十年前栽的树,成木了

剪枝的祖父,像一只亮翅的鹤

在给自己的孙子理发

每次挖松苗

祖父都小心翼翼的

每条松根都连着他的心

每给松根包一次土球

都像给我收拾一次行李

每挖一棵,都要叹口气

好像我又要离开一次

爱听秦腔的祖父 有时

也喜欢听松涛鸟鸣

他没见过东海

他的福,就是眼前这片林子

——猛灌了几气地头的山泉水

“这泉还是我爷爷挖出来的!”

祖父对父亲淡淡地说

他的淡,像长流的山泉……

只有风是不会疲倦的

门帘像书页一样慢慢卷起,并有阅读的姿势

桌上的文竹,也开始摇头致意

这些远道而来的客人

悬在半空,和你拥抱,却不言谈

空着的沙发,开始拥挤

再稠密的阳光,也有缝隙

再阴郁的云朵,也有漏洞

这些风啊,挠挠阳光腋下的痒痒

拍拍云朵慵懒的屁股。甚至

停泊在一朵花之上,和蜜蜂争夺花蜜

有时,和着雨声,敲开夜黑色的壳

给梦中的草木穿双高跟鞋

此时,它停泊在纸上,与我作对

湿湿的文字,是雨的一次行吟

风说:干。字真的就干了

失血的纸,替风背着证词

——只有风是不会疲倦的

广袤的大地,被根牢牢攫住

风没有根,风是自由的

你说有风,风真的就来了

甚至,有点疯

□左昊苏(天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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