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笔哪里去了□马红红(天水)

女儿的笔袋里装了好多笔,每学期开学几乎都要旧貌换新颜。那些长长短短粗细不一的笔,挤满了几个笔筒,摆在女儿的书桌上。

想起我小的时候。那时生活困难,我们很节俭。一支铅笔,用到小拇指那般短了,还坚持用,手捏不住了,就找来一根比铅笔芯稍粗的小竹棍,把小竹棍的一端用石头砸破大约三四厘米,用小刀划破铅笔身子,取出铅笔芯,再把笔芯戳进竹棍里,找一根线,把竹棍的下端紧紧扎起来,一支简易的铅笔就做成了。

高年级的孩子毕业前,会给学弟学妹送东西,以作留念。几个大姐姐给我送了铅笔和本子,我央求母亲给我买了一把铅笔。我用铅笔开始还人情,送我一个本子的,我给她两支铅笔,送我十个糖果的,我还她一支铅笔。有些学姐没有给我送,我就先给人家送铅笔,关系好的,我送两支铅笔,关系一般的,我送一支铅笔。

送完之后,我寻思着,看能不能用我的两支铅笔换来人家的一个小本子,用我的铅笔换来人家的铅笔。结果,我用两支铅笔换来了人家的一支铅笔,我用一支铅笔换来了人家的两颗糖、三颗糖、四颗糖,最后我的铅笔没有了,手里拿着一把糖。

我心里失衡了。在当时,一支铅笔五分钱,而五分钱能买十颗水果糖。最让我郁闷的,是那些拿了我两支铅笔,却给了我一支铅笔的学姐。为此,我连一颗水果糖都不想吃,心里着实不舒服了一阵子。

三年级,开始学写水笔字。母亲给我买了熊猫水笔和电壶水笔。笔杆都不长,粗细很适合小娃娃。课余,立起那支色彩搭配和谐的电壶笔,横看竖看,想着自家的电壶,就忍不住笑出声来。拿着熊猫笔盖,左瞧右看就是爱不释手,忍不住噙在嘴里,用牙小心翼翼咬一口笔帽上的熊猫头,发现咬不破,就狠命地咬一口。

说起熊猫水笔,还有段家丑呢。

家中北屋靠北的墙根摆着一张桌子,靠边的抽屉有铁将军把守,需用钱的时候,母亲才会把抽屉打开,小心翼翼取一点毛票。看着母亲取钱,我们就趴在抽屉边上瞅着。

一次,母亲上地去了,邻家的二毛子来我家玩。他从我的口里得知家里放钱的抽屉,找来斧子,把锁子砸了,从一个淡蓝色的钱包里抽出几元钱跑了。晚上,母亲问及此事,气得直骂。最后,母亲只追来了一支熊猫水笔,便归我所有。

上了高年级,熊猫水笔成了学弟学妹手里自豪的资本。我们手里的笔也换了好几种,笔的称呼也变了,叫做钢笔,大约因为笔帽不再是塑料的,而是铁制的缘故吧。拥有一支英雄牌钢笔,那就很自豪了。倘若塑料笔盒里能并排躺着几支钢笔,简直就是优秀和富有的象征。

作文课上,老师要求我们用毛笔抄写作文。把毛笔提悬捉着,写字就战战兢兢,一横一竖的胳膊伸长了,腿拉长了,个个张牙舞爪,超越了“国界线”。于是,在老师的眼皮底下,我学着老师提悬毛笔,硬着头皮,慢慢抄写,往往能写出一头的冷汗来。老师不在了,我悬着的心放下了,迅速像握钢笔一样写着毛笔字。

写字课上,我们拿出毛笔,打开白纸订成的本子,把老师题写的毛笔字放在本子下面,认真描写着。一节课下来,我们手上抓了两把墨汁,鼻尖黑了,下巴上长了“胡须”,衣服不慎染上了黑花儿,桌子也长了黑痣。

雨天,拿着毛笔在小小的水涡里轻轻涮一下,墨迹慢慢扩散开来,眼前就出现了一幅水做的画。把白纸款款按在水面上,小心翼翼提起来,一张漂亮的山水画就摆在眼前了。现在想来,我笔盒里的毛笔,大多是为了在雨天的水涡印几张画儿来的。

走进老师的办公室,我看见了老师插在红墨水和蓝墨水瓶里的笔。木头做的笔杆儿,手捏的一头粗,越往上笔杆越细,粗的一头要么是红色,要么是蓝色。笔尖有两个,长的在下面,镶在木头笔杆里,短的趴在长的上面,死死固定着。这样上下重叠起来,是为了蓄墨水,以便多用几下。这种笔只能蘸墨水,故美其名曰蘸笔。

油笔出现了,细细的笔芯,很像我们当初自制的铅笔。不慎折断了油笔,或者笔尖里面的小珠子滚落了,油笔也就残废了。这时,拔掉笔尖,鼓着腮帮子,对着笔杆的一头使劲吹,粘稠的液体就流了出来,一股难闻的味儿就趁机钻入鼻孔。吹到兴头上,就更邋遢了,手上、嘴边、脸上、衣服上,到处留下了油笔蓝莹莹的痕迹。

随着时代的变迁,我们手里的笔也在年复一年地变着。

自动铅笔闪亮登场了。形状不同,颜色各异,粗细不一,纷纷走进了文具商城,走进了孩子们的笔盒。

初学写字的孩子,喜欢用自动铅笔。翻开作业本,字迹颜色暗淡,身子瘦瘦的,有的狗爪子刨过一样,难看极了。尽管自动铅笔简易方便,省去削铅笔的诸多麻烦,但总感觉写出的字没有筋骨,连汉字的味道都变了。

如今的孩子们,很会赶时尚。这不,小孩子不是老师强求,几乎很少有人用钢笔写字,都喜欢用中性笔。这种笔就像渐渐消失的油笔一样,装着一肚子粘稠的墨水,有蓝墨水的、红墨水的,也有黑墨水的,写起来也不像钢笔那样在纸上印出一小块墨水,难怪女儿隔几天就要买中性笔呢。不过,我是不提倡孩子用中性笔写字的。我总认为,中性笔写出的汉字软绵绵的,就像泡在水里的面一样,失去了筋道,而且也是一种资源的浪费。

在我固执的潜意识里,钢笔和毛笔才是汉字的最佳搭档,就像绿叶配着红花,白云配着蓝天一样。

可是,有什么办法呢?我的孩子,我的学生,同事的孩子,大都不喜欢用钢笔写字。大抵是因为环境优越,生活条件好了的缘故吧。试想,一人废弃一支中性笔、一支自动铅笔,要浪费多少资源?何况,市场上还有那么多滥竽充数的自动铅笔和中性笔呢。

钢笔渐渐被中性笔取而代之了,中性笔的命运又将如何呢?

手机来了,电脑来了,键盘成了“笔”了,只要轻轻摁几下键盘,你想要的汉字就出现在荧屏上,轻巧、便捷、省时、省力,而且不会因为写错了一个字,抄错了一段话,抹黑了一篇作业而沮丧。然而,正是因为电脑代替了笔,真正提笔写字,却发现有些汉字已经完全给电脑寄存了,脑子里出现的是模棱两可的同音字、形近字,这让我很尴尬,也很无奈。

在这个高速发展的时代,能不放弃一支笔,能用一支笔生活的人,是让人钦佩的人。细细一想,我们的生活中,丢掉的何尝只是一支笔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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