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街悠悠,红尘扰扰

□施永庆

不管我何时来到,芙蓉街总是最热闹的地儿。本地人逛完泉城路,外地游客游完大明湖,饿了累了都直奔这儿来。肉串、烤肠、脆饼、泰芒、油旋、小笼包子、章鱼小丸子、冒烟冰激凌、轰炸大鱿鱼……各种各样的小店施展浑身解数吆喝着,儿子在一旁蹦蹦跳跳,东张西望,享受着市井里的热闹和轻松。

老街北首,是创建于宋熙宁(公元1068-1077)年间的府学文庙。从那时起,就有了老街的雏形。作为珍珠泉群的一部分,芙蓉泉、南芙蓉泉、水芸泉、濯缨泉、腾蛟泉、起凤泉等许多泉子争相喷涌,人们顺水势在芙蓉泉边修渠,汇众多泉水北流,入府学文庙泮池,使泮池变成有源活水。入泮,意味着科第入台阁,读书到青云,此水因之被称为“梯云溪”。后来,为了出行方便,人们以条石覆盖溪水,成了一条街道,并以“芙蓉”名之。日久,梯云溪消失,而芙蓉街却随着明时德王府和清代山东巡抚院署设立与变迁,规模渐广,包括“瑞蚨祥布店”、“一珊号”眼镜店、“文升行”百货等老字号在内,老街聚集了文教用品、古玩字画、刻字、铜锡器、乐器、服装鞋帽、小吃店等店铺作坊,遂成商家与士子流连之地。

走在石板路上,透过遥远的岁月,我仿佛看见那条曾经的梯云溪。石板缝里,潺潺的泉水流过。清晨,薄薄的雾气在石板路上氤氲飘荡,远远望去往来的行人似乎漫步于仙境之中。从这仙境迈过去,便是尘世中的权柄在握与荣华富贵。千百年的漫长时光里,读书人次第走过这条街,双手提起长袍前摆,迈过棂星门、屏门、戟门,那一重重的门槛到达大成殿,去祭祀孔圣先师,以期高中榜首。这是那时所有读书人的梦想。

芙蓉泉之于清代诗人董芸,就像南新街之于老舍,曲水亭街之于路大荒。“老屋苍苔半亩居,石梁浮动上游鱼。一池新绿芙蓉水,矮几花阴坐著书。”诗中所写,如今丝毫不差浮在眼前。屋檐下,5米×10米见方的一池碧水新绿,中间石梁红鱼逍遥,只是周围的喧闹似非读书佳境。当年董芸在此苦读,无数次行走在芙蓉街上,却终生布衣。他是济南府平原人,以讲学著书为业。寓居于此,从这里走向泉城的明山秀水,写下了吟咏济南优美风光的《广齐音》,是目前仅存的描写济南风物的两部诗歌专集之一。孔子最希望的生活是“浴乎沂,风乎舞雩,咏而归”,董芸未能出入台阁,却践行了孔子的理想。这大概是另一种形式的朝拜吧!

老街另一可观者,为文庙南邻关帝庙。关帝庙很小,却很有特点。我去的时候,看见一位白发老人正在玉制关圣像前叩拜,座前香火旺盛。此处与他处不同者有二。庙内立有康熙五十九年(1720)《重立考棚碑记》石碑,碑文为贡院考试规则。原来,明洪武年间济南替代青州成为省会,贡院同时建立。发展至清代,考棚号舍已超万间。考规立于此,让关帝庙在推崇信义、祈求财富的同时,多了一个威慑监督、公平考试的功能。另一特异处是有武库、飞霜、芙蓉三泉,同为北流入泮之水。据说此处“芙蓉”为古时真正芙蓉泉,引来专家学者争讼不已。

除了现已被填埋的梯云溪外,原有的腾蛟起凤牌坊、青云桥也损毁不见,周围尚存秀才们拴马匹的马市街、张榜公布考试成绩的榜棚街,与文庙、关庙共同形成一座士子求进图,让人回想起当年祭拜孔子时鼓乐喧天万人景仰的盛况。当然,如今的芙蓉街成为济南著名的历史文化街区,在繁华中有着历史,在喧闹中有着悠闲。人们各有所好,有追寻历史遗迹的,有探寻老济南风情的,有寻觅舌尖上的美食的,更多的人只是前来漫无目的地闲逛,享受浮生半日闲的都市慢生活。

正想着,却被一股奇臭无比的臭豆腐味给熏醒了。却看见儿子端着冰沙芒果茶,举着旋风薯片塔向前跑去。我喊:干吗去?儿子兴奋地说:我要去买榴莲酥。我摇摇头,只好快步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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