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艺评论 一首良善道德的深情赞歌 线腔现代戏《金水弯》观后 胡安忍（戏剧评论家）

据说，所谓道德良心，在现实中并不存在。原因是，道德良心存于人心，若不付诸行动，等于没有；而一旦实行出来，那道德良心便成了过去，又不存在了。其实，这种理论，实属偏见。我国明代思想家王阳明讲，知行合一，两者本是不可分的整体。在第九届陕西省艺术节上，有幸观看了由合阳县剧团创排的线腔现代戏《金水弯弯》，戏里就塑造了一个知行合一的良善道德践行者形象。

该戏主人公叫金柱。金柱驾驶运输车辆不慎坠河，村民刘栓舍命相救，金柱得生，刘栓却不幸身亡。刘栓家中尚有年事已高的老母亲，还有妻子和刚刚出生的婴儿，以后生活怎么办？金柱听从良心召唤，在长达18年的岁月里承担起刘家的生活重担，演绎了一首良善道德的深情赞歌。金柱被救心怀感激在情理之中，但倾其人生认刘栓的母亲为母亲，视刘栓的儿子如亲生，全身心帮助刘栓妻子春桃承担所有家务，甚至不惜牺牲自己的爱情，就是一颗善良之心在起作用了。

金柱认为刘栓为救自己不幸身亡，是自己亏欠刘家，对刘家有罪，他要赎罪。作品对金柱这种善良心理揭示得极其深刻。对金柱道德良心践行历程的描写经由两条线展开：一条是与未婚妻焕香之间的矛盾，一条是与刘栓母亲、妻子及儿子之间的矛盾。车祸事件发生在金柱与焕香临近结婚之际。焕香原想，刘栓救了金柱，出于感恩，金柱对刘家进行一番安抚并取得刘家谅解，这事儿就算过去了。但金柱不这样想，他不仅仅帮刘家干活，还承担起赡养刘家老小的义务，偿还了刘家所欠的28万元债务。他口口声声喊刘栓母亲为妈，似乎成了刘家人，这无疑使焕香与他之间矛盾升级。为了不违背自己的良心，金柱忍痛割爱，提出与焕香解除婚姻关系。众所周知，爱情是自由精神的体现，为了践行自己的道德良心而置爱情于不顾，是不是太过分了？可剧中正是通过他与焕香的关系，让我们清楚地看到，金柱就是这样一个人，这样一种精神情感取向。令人欣慰的是，焕香最终认识到金柱金子般心，她于是出外打工，与金柱一起帮助刘家。我们也从焕香的情感变化中感受到金柱身上散发出的巨大道德力量。

金柱和刘家的关系也有些令人难为情的地方，这也反映出金柱跨越了三个层次的精神障碍：一是他晚上在自家，白天在刘家帮忙，势必会因误会而带来闲言碎语，说他与焕香恋爱，同时又与春桃有染。在这种情况下，春桃拒绝他的帮助。他凭借心中自有的良心，顶住舆论压力毅然做着该做的事情。二是春桃的婆婆看上了金柱，想撮合金柱与春桃。金柱内心是复杂而痛苦的，但他有做人的底线。他不能与春桃走在一起，但必须帮她度过人生最艰难时期。他出外打工，一点点偿还刘家所欠的债务。三是刘栓的孩子在金柱的精心照料下长大成人，竟因为风言风语而仇视他，说他是野爸爸，考上大学后为了赶他走竟不想去上学了。这是金柱最不能忍受的事情，他十几年如一日帮助刘家，希望孩子将来有出息能撑起刘家门户。他坦诚相劝，希望孩子能理解他、接纳他。此刻，春桃声泪俱下历数了金柱多年来对刘家的无偿付出，使孩子恍然所悟。从孩子的情感转化，金柱的形象瞬间被树立起来。

金柱遵从自己的良知，耗费18年光阴完成了一次良善道德之旅，实现了道德征途上的一次又一次精神超越。

该剧舞台呈现简洁、明快、新颖、写意。大幕拉开，一场事故，紧扣人心。接着，主人公金柱拉着沉重的架子车，步履艰难地匍匐前行，春桃在后面奋力推车；奇特的是，车后系着一条绳，牵引着神情恍惚的婆婆，婆婆后面跟随着情感复杂的焕香。如果说，依导演界的行话，要为该剧找一个形象的种子的话，这个带有象征性的画面，就极其合适。该剧创新意识极强，将剧本提供的文字形象创造性地转化为视角画面，极富形式感。如戏中有三次负重前行的汉子过场，主人公金柱背负的东西总比别人多一些、重一些，就给人以强烈的视觉冲击力。再比如，村民索债的场面，一人一条板凳，整齐划一的动作，就很有意味：板凳，是为人坐的，你不还债，我就坐着不走；板凳，可以使表演者跳上跳下，拎起放下，把索债者的心态予以淋漓表现；金柱一一在板凳面子上签字画押，更使舞台显得灵动而有生气。线腔音乐情感真挚，柔婉细腻，如涓涓清流渗入心田。演员那种质朴的本色表演、原汁原味的唱腔、不事雕琢的艺术风貌，与有些精神寡淡、形式花俏的剧目相比，更能给人以诸多启示。服装设计接地气，那种被美化了的粗糙感与底层劳作者身份非常适配，但又不失之于粗俗。

线腔属于小剧种，描写的是小题材，但它所体现的精神难能可贵。主人公在完成了18年的道德之旅后，深有感触的悟道：人这一生，其实是为别人活着。在商品经济条件下，在功利主义盛行的今天，这种精神情感无疑具有不可忽视的现实意义。

为别人活着，是一种大境界、大情怀，使人联想到哲学家康德的名言：“有两种东西，我们愈是时常愈加反复地思索它们，就愈是给人的心灵灌注了时时翻新，有加无已的赞叹和敬畏——头上的星空和心中的道德法则。”头顶广阔的星空，持守心中的道德，这就是金柱这个形象带给我们的珍贵启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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