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王村北沟将台探源

王茹辛

我在协助耄耋之年的父亲编写村史时，得知位于桐油古道要津的临渭区三张镇油王村北沟的缓坡台地、元代铜权的发现地旁，原来还有一座历经数十个世纪风雨侵蚀的30多米长、10多米宽、2米多高的梯形将台。遗憾的是上世纪六七十年代修梯田、整土地时被平掉了。得知这些信息后，我一直在搜索，这个将台是何时何人所建？寂寞的将台史籍无载，“度娘”无答，村上的老人也语焉不详。

在广泛搜集资料的基础上，经过筛查对比，我认为，将台既然是用来调配指挥、动员军队的军事设施，就一定得从地理和军事两个方面进行分析。

从地理上看，油王村北沟位于连接蓝田与潼关古道的桐油古道北段。桐油古道是西周都城镐京（后来的长安）南出秦岭六大古道最东边的武关道的重要支脉，是关中东部连接南阳及东南地区的重要商道。油王村北沟南边的铁炉塬、马额塬是秦国的兵工厂所在地；向西北沿零河谷地几里路就可到达零口，一马平川的关中平原尽收眼底。零口依塬临谷，地势险要，西边是著名的戏河，周幽王视江山为儿戏，故此河称戏河。戏河西岸有古戏亭（幽王城），再向西10多公里便是骊山脚下的秦始皇陵及秦阿房宫，再往西30公里就是古都长安，距秦都咸阳仅50公里之遥；从零口向北20多公里是秦国故都、汉初陪都栎阳。可见，油王沟西北的零口地区是关中东部的要冲所在，扼守着关中要地的心腹。

从军事上看，据《临潼县志》记载，古代发生在零口附近的大战有六次：幽王与犬戎战于戏河畔在戏亭被杀、秦末陈胜手下的周文与秦将章邯的戏水之战、西汉末赤眉起义军芳丹在新丰与刘秀大将冯异交战、西晋索林大败前赵大将赵染于新丰城西、前秦苻坚在新丰西活捉杜洪的大将张先、唐末黄巢起义军与唐将李克用在零口附近的良田坡大战。这些战事中，只有周文及后来的刘邦破函谷关后沿武关道深入关中，而只有周文最有可能通过桐油古道北段（即油王村北沟）继续行军至戏河，但历史却没有记载。

从史料来看，秦末暴政引发了中国历史上第一次大规模的农民战争——陈胜吴广起义。陈吴揭竿，群雄并起，天下大乱。楚怀王与诸侯约定“先入咸阳者，王之。”一时，天下豪杰争相攻打秦地。《史记·陈涉世家》里“周文……陈王与之将军印，西击秦。行收兵至关，车千乘，卒数十万，至戏，军焉。秦令少府章邯免骊山徒、人奴产子生，悉发以击楚大军，尽败之。周文败，走出关，止次曹阳二三月。章邯追败之，复走次渑池十余日。章邯击，大破之。”讲的就是公元前208年，周文受陈胜派遣西进攻秦，途中队伍如滚雪球般越来越大，及至函谷关，已有战车千辆、士卒数十万，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就攻破了形同虚设的西京锁钥——函谷关。此时，八百里秦川已无险可阻，周文攻克秦都咸阳指日可待。

周文离开武关道从哪里到达戏河？为什么军止戏河？历史上没有任何记载，是个未解之谜。按常理，起义军一进函谷关，八百里秦川、秦都咸阳就在眼前，周文没有理由主动停下来，之所以停下来的原因只能是受到了秦朝的抵御。史籍记载，秦二世胡亥眼看周文大军压城，统治岌岌可危，急忙从边塞调兵30万勤王，但远水难解近渴。胡亥又急派大将章邯临时组建整编骊山刑徒军与中尉军迎战周文于戏河，保卫咸阳。周文的农民军虽然作战英勇，但因孤军深入，缺乏作战经验，在遭到秦军突袭时遭到失败。周文由此退出关中，秦帝国回光返照，暂时转危为安。据此分析，能够阻挡周文势如破竹的数十万起义大军的只能是戏水之西的秦军悍将章邯了；而周文从武关道到戏河，唯一可走的路线只能是零河深谷里那条黄土小道，即后来的桐油古道。

再看刘邦军是否也通过桐油古道进军咸阳呢？渭南南塬居于桐油古道中游的古道村一带，流传着刘邦由蓝田北拐经厚镇、大王下了渭南塬，在古道村中间的一棵槐树上拴过马的传说，并有刘邦砍树除草，开出了由蓝田到零口的一条小路，即后来的桐油古道，继而北进西行，后来又拐到霸上（今白鹿原）的说法。传说中刘邦拴马的那棵槐树上世纪七十年代还枝繁叶茂，树干有三四个人合抱般粗壮，据说树干上钉着一块书有“汉高祖歇马处”的铁牌，还刻有几枚后朝皇帝的印章。

史实果真如此吗？

历史上，陈胜吴广起义之后，起兵的有项羽、刘邦、英布、彭越等人。项羽自恃强大，多跟秦军主力较量；刘邦却从商州沿武关道一路摸到了蓝田，攻入秦都咸阳，但又觉得做皇帝的时机尚不成熟，他就接受萧何的建议“封闭宫室，还军霸上”。此时，巨鹿之战消灭了秦军主力的项羽也进入关中，刘项两人在戏河西边的鸿门坂上演了改变中国历史的千古名宴——鸿门宴。

从史籍可以看出，刘邦破武关进入秦地，此时二世胡亥被赵高所迫自杀，子婴立为秦王。随后，子婴又伺机刺杀了赵高，为祸秦国数年的赵高终于被正法。刘邦攻破武关后，与秦军对峙于峣关，最终刘邦采纳张良之计，拉拢秦将，许之以利，待其叛变后又乘其不备，在蓝田将这支秦兵彻底击败。秦王子婴不得已投降，刘邦带兵进入咸阳，秦帝国灭亡。可见，刘邦进入关中时，秦朝的力量已是强弩之末，秦王子婴出降，刘邦从蓝田直取咸阳，他不会也不必要大老远地绕到桐油古道进取咸阳。

根据目前的史料和考古发掘，桐油古道的前身应该是8000年前中华先祖华胥氏的后裔北迁关中腹地的中线（东线沿湭河谷地、西线沿灞河谷地）。华胥后人一路沿泠河（今零河）谷地顺流而下，十几公里的范围内沿河留下了邓家庄遗址、紫扬遗址、英李遗址、零口遗址等遗迹。这条古道在商周时已有雏形，至汉代成形，后来繁荣，上世纪初期废弃，是当年南阳、商州、蓝田与关中东部的唯一商道。出了桐油古道的北口零口，便与绵延数千年的潼关道汇合。假如真如古道村传说的那样，想必油王村北沟的将台就是刘邦所建或为周文所建刘邦也曾借用做过军事动员，爱好攀龙附会的人们肯定会以皇家的名义给它附以特别的名字或动听的传说，而现实是此将台不仅没有与刘邦相关的说法，而且时隔久远人们竟不知其为何人所建。再看周文，他西进披荆斩棘，威逼强秦，败退出函谷关，又遭章邯击破，自此“周文自刭，军遂不战。”周文在关中一进一出，未留下任何与其人或其行军路线相关的遗迹或传说，那大概是因为在一般封建士大夫和文人眼里，周文不仅是叛军，而且是败军，羞于提及，是不值得纪念的。

综上所述，油王村北沟这个史不见经传的将台应该是2000多年前周文所建。是他率军沿桐油小路下渭河台塬，在油王村北沟筑台做军事部署，进行战前动员。接着又从将台出发，行军十多里至戏河遇阻失败。戏水之战使陈胜入关中称王号令天下的梦想破灭，秦末农民战争以此为转折被后起的项羽刘邦推向高潮，最终秦灭汉兴，历史揭开了新的一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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