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访泗洲岛

泗洲岛，我心中永远怀念的岛。因为它给我留下太多的记忆，我在这里生活过一段日子，我不断地看到它变化的面容。

我的岳母姓陈，是泗洲岛人，早年嫁出市里的杨家，但她与泗洲岛的娘家血肉相连。我认识泗洲岛，是婚后有了女儿，岳母带着我妻女回娘家。

初到泗洲岛是在上世纪五十年代，我被这里的自然风景所震撼。这是在西江中的一座绿色的岛，环绕着岛岸是一圈茂密的竹林，一棵棵竹子粗壮如壮汉的手臂一般，蕉林遍布在散落的村庒，有些长在屋边四周，有些长在鱼塘旁，美丽而又古朴。

令我印象深刻的是岛头和岛尾都有很长的沙滩，沙白而柔软，我常在岛尾的沙滩上躺着，听着奔腾的西江水浪声，看着蓝天和白云，不时有一群群白鹤飞到沙滩上觅食。突然枪声响起，有白鹤倒地，鹤群冲天而去。这枪声原来是躲在小竹篷中的打鹤人，可恨呀，这些打鹤人，他们破坏大自然，惊碎我欣赏自然的梦。

到了上世纪六十年代，我再次登岛。我岳母生了八个子女，除了大女儿参军在云南，二儿子参军外，在梧州和在广州的子女，这时候都来到泗洲岛。大人小孩20多人，挤住在岳母的祖屋中。因为人多，毎天消耗很多大米，岛上没有粮店。为了解决食物和燃料，大人小孩齐上阵，摸光了岛上大小鱼塘的田螺；摘光了田边、路边所有的白花菜、狗肝菜等野菜；摘光了各个舅父家种的木瓜；买光了左邻右舍的蔬菜；捡光了周边田里的蔗叶……这样折腾了一个月，无法支持下去，终于离岛撤回市区。

到了上世纪八十年代，经济条件好多了，岳母娘家的子女也长大。每年春节，岳母就带着这30多人的队伍，回乡省亲。那时候交通不方便，从市区码头坐船到龙圩镇，再转乘小艇渡江登岛，经过两个小时航程，小艇终于靠岸，岸上的亲人高声欢笑迎接，互相问候“新年好”以后，我们就给三个表舅父家送去糖果面条以及大红包，并给他们的子女分送小红包，这时欢声笑语，互相握手拥抱。

然后我们这群人就步行到青山庙，沿途欣赏鸟语花香的风景，开始回忆当年“三光”行为的笑话。从青山庙再步行十多分钟，就到达洲头的沙滩。沙滩宽阔、干净、沙白，在这里看西江水滚滚向东流，大小船穿梭往返，令人有一种豪迈感。小朋友们就在沙滩上垒沙堆，向大江抛石子比力气，欢笑声响切江上。大人们坐在沙滩上谈家常，也谈改革开放带来的希望。

直到中午，大家奔向表舅父家吃午餐。丰盛的农家盛宴，让大家吃得撑破了肚皮，大家笑称是“鬼子进村”。改革开放解决了农村亲人温饱问题，不像当年买斤猪肉也难。

过了几年，岳母去世，几十人春节访问泗洲岛的行动停止了，我也没再上岛看看。我怀念岛上的亲人，他们的境況如何？

今年初夏，阳光初照，儿子开车载我和大舅夫妇，重访泗洲岛。小车走过三龙大道，直奔长洲水利枢纽拦江大坝。我问儿子：“不是先到龙圩镇乘船过江吗？”儿子笑着说：“你那是老皇历了！”十分钟左右，车已进入大坝顶上宽阔的路，在车上可以俯视泗洲岛，大舅感叹地说：“绿色的岛，绿色的岛！”他小时候在岛上生活过一段时光，因此很有感情。小车走过下坡的水泥路，来到进村的牌坊前，大舅轻叫：“停，下车照相。”他下车环顾四周，回忆地说：“沙滩菜地沒有了，只见一片绿色的湖，改天换地了！”照相以后，小车在沿岛的水泥路慢行，我们从窗内往外细看，寻找当年的老屋，都不见了，只见在路旁散列着新建的小洋房，都是三、四层楼房，地层有些开了农家菜馆，有些是卖糖烟饮料的小店。我们下车从小巷寻找亲友的旧居，发现家家户户都是新建的楼房。过去的鱼塘和简陋的厕所不见了，但在新房的屋前屋后还有许多茂密的蕉林，现出一串串绿色的芭蕉。

我问儿子：“变了，都变成新房了，岛上百姓哪来这么多钱？”儿子笑着说：“岛上务农的人少了，都进城打工，在城内买房，旧居则用水利枢纽征地补偿的钱改建成一幢幢新的洋房。”我说，岛上农民住上新房，鱼塘边上的厕所沒了，家家户户都在新屋设有厕所，这是一种文明。

我们发现沿路都种上芒果树，树上吊满浅红色的芒果，但是沒有人去摘取，大舅惊叹地说：“这就是道路上的精神文明！”儿子说：“生活好了，谁还会小偷小摸？”

车子开到洲的尽头，停在宽广的广场上，走出车来，眼前现出茫茫的大湖。滚滚的西江水被拦河大坝拦住，变成清澈的大湖，当年游玩嬉戏的沙滩不见了，只见对面的泗恩小岛，变成绿树丛丛的绿洲。大舅凝望着绿水和绿洲，喃喃地说：“一切都变了，童年的山河只留下记忆！”我笑着说：“一切都在变好。”他哈哈大笑：“这倒是！”儿子望着往来的巨轮说：“有得有失，旧的不去新的不来，现在梧州港口运输超亿吨，是千年未有。”

车到青山庙，古庙依旧，但沒有过去香烛烟火浓烈，而是清新粉刷过的古庙。在右侧建一座舞台，台上的少女盛装歌唱，他们在唱下俚歌，这是非物质文化遗产。我们在舞台前欣赏，一个老者走来和我握手，他笑着说：“老书记我认得你，我在大队部工作时，你经常下来，这青山庙你多次提出要上报是古迹。我们泗洲人就一任一任争取，你看，现在新屋新路，绿化全岛，这就是我们奋斗的结果。”我也笑着拍他的肩膀说：“你们干得好！”。这时我感到农村正在发生巨大的变化，这种变化不但在物质方面，还有精神文明巨大的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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