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炬先生 山岚

1975年秋某日下午，我放学回家，路过龙王庙，见庙旁聚一群老少，凑上前去，原来又在刷墙报。与以往不同的是，眼前这位身穿黑色旧中山装、头戴黑泥料旧解放帽、身材中等的中年男子没握板刷而是手执一长木杆儿，杆头绑一支炭芯铅笔，在粉白的山墙上仔细勾画，边勾画边低头看手中的画稿。我的视线被紧紧地钉在了墙壁上，白色墙面已跳出各种姿态的人物轮廓：拉架子车的，扛镢头拿锨的，开拖拉机的等等，一看就是农田基本建设的内容。忽而，那移动的铅笔落下，中年男子住手四顾，助手张家星忙叫来一头顶手帕的妇女站到中年男子面前，他注视良久再举杆勾画，一个肩扛铁锨情绪激昂的劳动妇女跃然画面。我这才注意到画画的男子偏黑清瘦而不苟言笑的脸。之后一连两天，只要一放学我就跑去看画画。墙报画完了，围观者里外三四层，啧啧慨叹，一副4×6平米尺幅的热火朝天、极富感染力的农田基本建设场面呈现于眼前。

约二十年后，方从朋友处获知那画家叫王炬，供职于渭滨公园的一名漫画家。

王炬先生出身于山西太原一大户人家，南开大学中文系肄业后又就读西安美专油画系，师从长安画派创始人石鲁，方济众，毕业后在咸阳从事过美术教学工作和宣传绘画工作，创作形式与风格多变，成就颇丰。漫画深得华君武、丁聪等大家的喜欢和赞叹，成为莫逆之交。国画创作渐入禅意，喜融净念于画中，出笔墨于意外。文学作品《豆角棚画语》是他的系列绘画随笔，文笔洗练静美，哲思妙理贯穿，堪称经典著作。王炬笔名为继缔，继缔者，继续缔造之意也。缔造什么？用先生的话说缔造有益于世道人心之书、画、文、诗也。

二见王炬先生，是1993年秋的一次文化活动中又见王炬先生，一老者身着烟灰色中山装，圆口黑布鞋，颌下有须，神态肃静地独坐一隅，我询问身边朋友，他说老者是漫画家王炬。啊，他就是王炬！仔细远瞧，有点当年的影子，遂上前搭讪，直述惦念之意，先生双目炯炯看我，随又淡淡一笑。朋友拽我一把，我趁机脱离尴尬，转向朋友，他朝我一挤眼说，王老师这些年隐居修炼，有些古怪了。我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再见王炬先生是1999年夏，画家小野约我去拜访王炬先生，那天先生很随意，给我翻阅了他的一些画作，全是斗方水墨人物画，技法稚气十足，我看不懂。便又聊起当年事，他依然目光炯炯前视，淡然浅笑作答。出门后，小野说王老参禅信佛入境了，画意深奥了，个性突出了，有了自己独特的思想内涵，但很少有人看得懂。

今年5月初，小野办个人画展，又见王炬先生，先生已老相凸显，愈发瘦小，一袭青色僧衣，斜挎绢黄布袋儿，坐在圈椅内，给人画像，炯炯双目时收时放，围观者争相求画。吃饭时恰巧与先生同席相依而坐，大家就提议，机不可失，趁菜未上来快请王老画漫象。那天先生也给我画了一幅漫画像，极神似！就叹先生的确怪，千求万求不动笔，偶得全不费工夫。

先生古怪不群，源自他的非常境界，思想者孤独，智慧者寂寞。（C）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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