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断骨头连着筋

□齐 一

天之所赐，二嘉（小儿子）出生了。喜大普奔的好事，我却在我的“兄弟姐妹群”里对这一信息讳莫如深。即使面对亲人们的问候，也是轻描淡写一笔带过。

六月底的某天，我借助一点酒力，在家人群里毫无顾忌地发泄一通。字里行间含沙射影：谴责姐姐对自己缺乏关心和关爱；讨伐妹妹不敬重哥嫂，不怜惜侄子；从太太怀孕到生产，本应看到姐妹的身影鞍前马后，可至今望穿秋水遥遥无期……既然如此，那我待在这个群里还有什么意思？

自此，群里鸦雀无声。

几日来，群里不再“早上好”“晚安”之类，寂静得有些瘆得慌。大姐选择了沉默，我私发信息和孩子的照片，她都视而不见，默不作声……二姐内向，言辞不多，却长篇累牍哭诉我的不懂事、自私自利、不解人意，让家人失望……听得出肝肠寸断。大妹妹“停机模式”，微信与电话都“不在服务区”。我，被设置了！

二妹妹整个晚上没有合眼（其他姐妹亦然），似乎她理解我的“苦衷”，想开导我别再借酒浇愁发疯。好好的认错机会被我“置之不理”，而让妹妹心灰意冷。平日可敬可爱的好哥哥怎么变得如此不可理喻，面目狰狞？

小妹妹发来了 “姐妹群”（姐妹避开姐夫妹夫建的小群）里的对话截图，原来她们曾互相商讨，如何以最好的方法来看望哥嫂和侄儿，并决定给我一个“惊喜”。

外甥、外甥女哭了：“舅舅变了，妈妈和姨妈都没有变，还是你的好姐妹，老实善良，温柔孝顺。怎么回事，瞬间，天变了！”

半个月的时间，姊妹之间从原来的不分你我、无话不说到现在没话可说的尴尬境地。姐姐妹妹被我的话语伤透了。姐夫妹夫无辜躺枪，也被我伤透了。原本以为，我会在南方的城市里活得洒脱自然，得体大方，没想到竟是“不懂人情的白眼狼”。

七月十四日，二妹妹发来信息：“哥，我们明天去看乐乐！”接着“你不用管，不用接，我们自己找去，找不到了再说。”看得出，气，还没消呢！通风报信都这么生硬直接。掰着指头见天就数 “突然袭击”的日子何时到来，可真的来了，懵了傻了不知所措。

七月十五日，两年多未复发的痛风病发作了，脚痛下不了床，下床走不了路，一瘸一拐痛不欲生。这个样子，怎么去接被我伤透了的家人？

二十来年了，我在广东有了房子有了家，二姐、大妹和小妹都还不知道我的家门朝哪方开呢！这次的“我们去看你”都会有谁呢？翻看姐妹们的对话截图，原计划的阵势应该不小。谁知我的愚昧导致节外生枝，谁来谁不来，还真不好说。

怀着忐忑不安的心，瘸着疼痛难耐的脚，带上孟仲和二嘉（大儿子和二儿子），坐轻轨去广州南，迎接我可敬可亲可爱的家人。

西安至广州南的高铁下午六点到达，我们父子三点多就到了广州南站，渴盼时间过得再快一点，南下的高铁跑得再快一点。

人群里，看到了大姐，看到了二妹……该来的都来了。正在读大二的外甥女是自费过来的（妈妈取消带她来的计划），小外甥不知就里跟在妈妈后面，就是想来广东看看舅舅舅妈和哥哥。二姐第一次来，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你太让大家失望了，恨人得很！”二妹拉开我哭笑不得。

大姐始终没有说一句话，随人流进退，我愈发不敢靠近和问候，几次张口想喊一声“姐”，却发不出声音。妹妹推搡着我，“快给姐认个错！”

因为我的情绪失控泛滥，导致亲姐弟形同陌路，“兄弟睦，孝在中”，我，是多么不懂事！大姐像母亲一般呵护着我们兄妹几个，一直到现在，包括有了小乐乐，依然无微不至。

他们不住酒店住我家，床上睡不下，地上铺凉席，挤着睡；不在酒店吃，自己买菜自己做，一锅不够分批吃。姐说了：“既然有家，就在家里住、家里吃，有啥话家里说，这才是家。”头两天，姐妹总动员，打扫卫生收拾房间，按照“家”的标准收拾归置。因我不懂得“断舍离”，太太不在家的一个多月，家已经乱得不如狗窝了。姐说了：“家里卫生，勤点做、顺手做，谁见了谁做，不要等、不要推，收拾好了，心里也畅快。”

珠海、广州玩了几天。姐妹们的心思不在吃啥玩啥，而是和谁在一起。我希望带着她们散散心乐呵乐呵，其实，她们是想带着我散散心乐呵乐呵，再拉近一点姊妹之间被我疏远了的距离。我脚疼，她们心疼；我花钱，她们心疼；我不做事不上班，她们更心疼。在一起的这段时间，孟嘉、二嘉都羡慕：“爸爸有了姑姑，啥都不用做了，尽享福去了！爸爸一动，姑姑都会心疼地说，坐那儿歇着哈……”

姐妹返程前一天，我的痛风好了！

姐姐含泪嘱咐：“任何时候，我们都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一母同胞，不要忘记过去小时候苦过的日子，爸娘不在了，我们更要团结一起，好好过日子，看好孩子，继续互相拉扯。有机会了，还是回老家，回西安，离得近了彼此有个照应，也就不会再隔山隔水隔心了。逢年过节，爸娘的坟头上都会有人替你去烧纸的，别再瞎琢磨、瞎猜忌、胡言乱语，这么多年都不容易，多些理解。其实，我们谁也割舍不下谁，好好的！既然你觉得传统文化好，那就继续好好学习……”

送姐妹们上了轻轨，我才想起，忘记跟姐姐们说一声：“对不起！我错了！”

不在泛滥的年纪却做了泛滥的事，一失足成千古恨！“痛”过之后，该长长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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