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金璋
爬上十里铺
过去人所说的“进省”,指的就是“逛西安”。“进省”的说法不仅仅存在于陕西,历史上,就连山西晋南地区、甘肃平凉庆阳一带,以及宁夏南部的人都把去西安叫“进省”。
我头一次“进省”是在1947年初春,当时是随着父亲和堂兄来卖前一年丰收的花生。父兄两人各推一辆独轮小土车,里面的麻袋和口袋里装满了花生,每车重量达二三百斤。那年我才11岁,推不了车,只能跟在他俩后面跑,偶尔帮着拽拽车,累了的话,我就一屁股坐在小车上,好不惬意。
我们出高陵耿镇,过灞桥,爬上十里铺大坡。十里铺这个地方很有名,它自古以来就是西安的东大门,1936年“西安事变”爆发前,张学良将军劝阻学生讲话的地方就在十里铺下浐桥东边。我们“进省”那会儿,从十里铺坡底到坡脑大约有二三百米,路虽不窄,但十分陡峭,从下往上几乎要仰视。大凡推车者到此处,都要雇牲口、雇人或搭伙拉坡,但我父亲和堂兄年轻气盛,他们憋着一口气,推着二三百斤的小车硬往上攻,中间不敢停歇。等到达坡脑,两人瘫坐在地上,身上穿的夹袄全都湿透了,头上还冒着热气,好长时间都站不起来。上到十里铺坡顶,眼界一下子开阔了许多,向西稍微偏南望去,又长又高的城墙着实把我惊呆了。我心想:“都说‘大堡子’(指西安城)大,没想到‘大堡子’城墙这么高、这么展呀!”
走了不大一会功夫,大约在今西安杨森制药有限公司位置路边有一片树林子,堂兄告诉我这是“江苏义园”。当时我不懂什么是“义园”,还以为是片村庄,心想:“这里为啥没有房子,也看不到人?”那时“义园”的大小树木都光秃秃,东倒西歪,几棵高低不等的常绿松柏立于其间;园子里枯草有一人多高,随风摇摆,十分荒凉,甚至有点阴森。我后来才知道,“江苏义园”是旅居西安的江苏人的墓地。
来到北院门“积信诚干果行”
一天下来,我们走了50多里地,终于在下午5时许,经东关由小东门进城。当时解放战争已经开始,战事正酣,国民党军队士气不振,节节败退。为了苟延残喘,他们加强了对西安城的守卫,一个小东门竟站了数十名穿土黄军装、荷枪实弹的哨兵,整整有一班人马。这些人草木皆兵,问了我们来由之后,便端着上了刺刀的枪,照着装花生的麻袋刺了过来,从刺破的袋子里漏出的花生撒落满地,这可把坐在车上的我吓坏了,差点哭出来。刀刺进麻袋后,他们还用力左右搅了搅,在刺探了所有麻袋和口袋、折腾了将近半个时辰后,守卫没发现可疑情况,便示意放行,我们这才胆战心惊地进了城门。
进城之后,我们沿着现在的东新街经新城广场过西华门,道路两旁满目荒凉,尽是风干的荒草和收过庄稼的野地,偶尔还见兔子出没,我心想:“这咋和咱农村差不多,不同的是城墙又高又厚。”走着走着,我们就到达了此行的目的地、位于北院门北头路东的“积信诚干果行”。这家干果行除经营花生外,还销售红枣、栗子、核桃和柿饼等,看起来生意不错。我们同村乡党王明宣在这家干果行干事,是个抱柜腿的先生(相当于现在的会计主管)。得益于他的照顾,花生卖得十分顺利。
逛过南院门
花生出手后,我们的任务就是逛街,看看“大堡子”的稀奇景。那时西安最繁华的地方不是东南西北四条大街,而是南院门,它集中了西安乃至西北地区最大、最豪华的商业店铺,正如歌谣中所唱:“‘三友公司’卖绸缎,‘美孚石油’来垄断,金店银号‘老凤祥’,穿鞋戴帽‘红安坊’,‘亨得利’卖钟表,‘世界’‘五洲’大药房……”
我们从北院门往南走,穿过鼓楼洞子,过西大街走到竹芭市中间拐入马坊门,在正学街南口进入设在当时省图书馆的亮宝楼。那时亮宝楼里除了慈禧太后未带走的一些宝物外,还有一些稀奇古怪的标本。参观完亮宝楼,我们顺着当时省图书馆的东墙往南走,在马坊门往南院门拐弯的北牛市巷口,有一家店铺门口放着一个水盆,水中有几只铁皮做的鸭子发出“哦、哦、哦”的声音,游来游去,煞是好看。我驻足观看了许久,后来被父亲强拉着离去。
我们来到了南院门,这里店铺林立、灯红酒绿、人山人海、熙熙攘攘……我之前见过最热闹的地方无非是老家耿镇集市以及临潼县城,但它们和繁华的南院门无法比拟。隔着老远,我们就看见了“老凤祥”“红安坊”“亨得利”和“五洲大药房”的招牌,走近一瞧,里边灯火通明、金碧辉煌,尽是些戴礼帽、穿长衫或西装革履的“高富帅”,他们还领着打扮妖娆的妇女进进出出,店里的伙计点头哈腰,满脸堆笑,端茶倒水,殷勤招待。我们沿着街道看热闹,不敢进商店看,心想自己土里土气,不会受商家欢迎。
走过繁华地段,我们来到了“第一市场”(位于今碑林区委西侧),这里街道狭窄,房屋破烂,门脸低矮,灯光昏暗,脏乱不堪,一股污浊之气,摊贩们把货档都摆在街道中间,来往行人要侧着身子躲来绕去才能通过。“第一市场”里顾客稀稀拉拉,和南院门街道上的人头攒动形成鲜明反差。一些摊主看到我们,非常热情地主动打招呼,这让我们“受宠若惊”。想到我们是来逛的,也不买东西,摊主的热情让我们觉得很尴尬,于是走到半截就退了出来。
在西一路看戏
逛完南院门,我们沿西木头市穿南大街,走东木头市至骡马市,然后往北走,经东大街又过平安市场,来到案板街口。这里碰巧发生了一起交通事故,有一辆小车把一个推着山东大轱辘土推车的老汉给撞倒了,老汉躺在地上流了许多血;小车撞了人却没有停下,扬长而去。
街上的行人都向伤者围了过来,看到伤者被救起,父亲便拉着我们来到西一路的“易俗社”,准备在这看一场大戏。我们买了签子(一种作为进场凭证的竹制器件),进去一看,简陋的舞台上正演着一出时装戏,观众不多,全都站着。我心里嘀咕:“易俗社不是演秦腔的吗?”正琢磨间,突然隔壁锣鼓家伙敲得震天响,唱声连连不断……原来我们一着急走错了门子,买错了票!父亲出去找卖票的退钱,人家不肯,我们只好硬着头皮又看了一会儿,觉得实在没啥意思,这才悻悻离去。
这次“进省”,我还随父兄逛了城隍庙,在那里给祖母、母亲买了丝头帕。第三天我们原路返回,轻车熟路,半天多一点的时间就到家了。回家后,和我同龄的小朋友都一脸羡慕地询问省里是啥样子,我绘声绘色地一一回答,听得大伙哈哈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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