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南望余雪

孔明

唐开元年间，诗人祖咏满怀豪情，赶赴长安应试。步入考场，按照规定，他应该作一首五言排律，要求六韵十二句。祖咏略加沉吟，一笔挥就两韵四句诗一首，诗云：“终南阴岭秀，积雪浮云端。林表明霁色，城中增暮寒。”写罢搁笔，交卷走人。过后有人不解，问他缘故，他朗然答：“意尽矣！”

是的，就这首诗而言，的确意满而尽，没有再发挥的余地。题作《终南望余雪》，一个“望”字，便定格了诗人所处的位置。人在长安城，望处是终南，相去六十里，却能看见雪，当时的能见度该有多高呵！可以想象，终南之巅，“惟余莽莽”，是何等的养眼风光！

开读诗篇，句句立意，字字着题，一幅动人心弦的画卷舒展开来，于诗意盎然中直摄人的魂魄。皇皇盛世，泱泱大唐！诗人祖咏，踌躇满志，漫步长安，心旷神怡。雪后初晴，蓝天浩荡。落日余晖，映红了山腰的林木；皑皑积雪，浮动着耀眼的白云。终南山的北岭显得如此冷峻，日暮的天气，又平添了几多寒意！此时此刻，斯情斯景，诗人的魂魄飞腾在“积雪浮云”之上，徘徊在诗情画意之中。少年心事当拿云，借此胸间无限美景，诗人于关系前途命运的应试之际，欣然命笔，挥毫落纸，成就了这一首脍炙人口的千古绝唱！显而易见，诗人一腔的才思与壮志，就蕴藏在这首诗的“别有用心”里！

咦！试看天地翻覆，感叹大唐远逝，祖咏的诗一如既往，仍在释放着昔世的光华与古城的遗韵，仍在传递着自然的美意与环保的信息：“终南阴岭秀”，不是神话；“积雪浮云端”，也不是梦话；“林表明霁色”，乃是天地间的造化；“城中增暮寒”，更是天人和谐的必然！可曾几何时，幽幽南山在我们眼前突然消失，森森秀林一眨眼荡然无存，诗人笔下的“余雪”也只有到诗里去追寻了。高楼挡住了我们的双眼，灰尘遮蔽了我们的蓝天，砍伐透支了我们的绿地，怪不得有人撰文发出这样的感慨：“漫步西安城，X然见南山！”一个“X”字，饱含了怎样的怅然若失呵！

正在怅然间，“X然”变“悠然”。随着西部大开发的脚步加快，西安市启动了环境优美工程，让绿色挺进广场，让灰尘退避社区，让烟囱告别天空，让天然气代替燃煤。仿佛一夜间，天蓝了，云白了，雨后的古城更美、更精神了。伫立高楼，举目眺望，久违了的南山重现在了古城人的视野！不久前，西安城里落了场雨。也是雨后的黄昏，与邻居老鱼立在阳台上沐浴夕阳，无意中看见了南山顶上一片银白，我说是云，老鱼说是雪。老鱼说：“高一丈，不一样。已经入冬了，城里下雨，山上必然下雪！”我就定睛细看，果然是雪呵！激动之余，很自然就联想到了祖咏的《终南望余雪》，吟诵者再，好不快哉！

（摘自2019年12月11日《陕西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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