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是黑河 ■黎峰

“每个人都有一个故乡。每个故乡都有一条河流。这条河流构成我们生命中最温柔、最疼痛的欢爱。”2018年冬天，一个朋友要拍黑河的纪录片。朋友是周至人，讲起黑河来，像是与人吵架。我顿生感慨：谁没有一条念兹在兹的故乡河流？在中国，叫“黑河”的河流何其多哉！一些省的黑河，还是赫赫有名的大河。后来我为这部片子撰稿。我在西安生活了20年，西安人的饮用水70％来自秦岭黑河水库。

水，人们常常日用而不知。当它受到关注的时候，便是危机的发生。历史上，西安的水源地是渭河。然而，人类踏着大地前进，在推进历史进步的同时，也在走过的地方留下一片荒野。曾经被李白诗赞“渭水银河清，横天流不息”的渭河，却“六十年代淘米洗菜，七十年代洗衣灌溉，八十年代鱼虾不在，九十年代水臭难耐”。西安曾爆发严重的水荒。为了吃水，各单位开始自挖机井且越挖越深。过度开采地下水，最明显的后果，是钟楼基座下沉、大雁塔的倾斜度越来越大。

为解决西安的水危机，工作人员四处寻找水源。但包括长安八水在内的河流，要么流量太小，要么水质不佳。工作人员几乎踏遍了周边山川，终于在离西安城区约100公里的周至县黑峪口，找到了仍奔流不息的清流。

这，就是黑河。黑河发源于秦岭主峰太白山。太白山海拔3700多米，冬夏积雪，望之皓然。冰封的太白山，像一个大冰库。神奇的第四纪冰川湖泊二爷海，就是黑河的源头。

我们是在秋天的一个上午，从周至的厚畛子镇上山探寻二爷海。“山路元无雨，空翠湿人衣。”沿途林木蔽天，苔叶深厚。清凉细腻的水雾不知从何而来，也不知怎么落到人身上。俗语说“山上多栽树，等于修水库”。想想这秦岭深处，有庞大的山体，有茂盛的植被，还有深厚的土壤层，有多少雨雪水雾，就会有多少水分渗入山体植被。这些水把自己藏进了山石皱褶里，似乎只等黑河的汇聚。

黑河从二爷海流出，一路接续着秦岭山水的点点滴滴。夏天冰雪融化，水流粗壮。即便冬季冰封雪冻，山体里蕴含的水量，也让黑河从不封冻，也不曾断流。因其出水在秦岭芒谷，古时名为“芒水”。又因其水“清得发绿，绿得发黑”，又被人们称之为黑河。

也许是因为黑河水来自于远古冰川，来自于秦岭土石的层层过滤，黑河水细滑甘甜，矿物质元素极其丰富。黑河，经历了那么长久的时间，走了那么遥远的距离，终于为西安解决了水荒。

黑河在秦岭山中流动。原本靠山吃山、靠川吃川的源头群众，因为水源地保护，放弃了牛羊养殖，放弃了采砂伐树，放弃了许多农作物种植。一些核心区域的群众，还搬离了故土。为了保护黑河，大山里的人们改变了千百年来的生活习惯。而在水库和保护区内的工作人员，却又远离都市繁华，守着艰苦寂寞。

黑河日夜奔流，流淌着清流，也带着隐忧。交通的便利，生活的富足，进山旅游者日众。游人不经意的破坏，随手丢弃的垃圾，在青山绿水中格外刺眼。黑河还能水清多少年？这需要今人和后人的回答。历史始终在记录和等待着人们的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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