勤生,开门

淳化石桥中学 罗晟

勤生是石桥中学的门卫。去年8月23日，由于工作需要，我来到石桥中学担任单位负责人。细雨伴着昏黄的灯光悠然地洒落在地上，我第一次来到这所陌生的学校，心里既欣喜又忐忑。

当我正要迈步走进大门的时候，突然一个黑色的影子从门房里面一跃而出。一个中等身材，面容消瘦脸色发黄的中年男人出现在我眼前，目光中闪现着好奇与警觉。我还没来得及自我介绍，他便从口袋里拿出测温枪为我测量体温，紧接着又从腰间取下金属探测仪对我进行安检，随后带着我进入值班室询问登记，一系列入校程序走完之后，我想着现在可以进入校园里了吧。正当我迈步离开值班室之际，他突然伸出臂膀拦住我的去路，让我给学校的校长打电话，要不然不准进学校。我告诉他，我就是学校新来的校长，他们原来的校长调走了，所以不用打了。但是他却依然坚持原则不肯放行，而且自言自语地说：“疫情期间所有陌生人员不准随便进入学校，没有校长的命令谁来了都不能进去。”他态度坚决，没有丝毫妥协的意思，我便拨通了前任校长的手机，说明了事情的缘由，然后把电话交给了勤生。隐约中我听到电话里说：“勤生，罗校长是咱们学校的新校长，你以后有啥事情都要听罗校长的话。”电话挂断后，勤生难为情地耸耸肩膀眯着眼睛说：“罗校长老师，你现在可以进去了，以后家里有事了给我说一声，学校老师们屋里过啥事情，我都给行礼呢。”他一脸诚恳的态度，我却被他这天马行空的思维模式弄得哭笑不得，只能苦笑着点头应允。

暑期学习会期间，我安排后勤处给学校所有教职工更换了破旧的门帘，同时要求大家尽快更换到位。可是当我检查的时候，全校老师都换上了崭新漂亮的门帘，只有勤生一个人还挂着那个破烂陈旧的门帘，微风中那个破旧的门帘呼啦啦地在空中来回摆动，好像在炫耀着自己的与众不同。我询问勤生缘由，一连问了好几遍，他一句话也没有说，还不耐烦地把房门关掉，给我吃了一个闭门羹。我心里很不是滋味，一个人回办公室思量着，我是不是哪里做错了，或者勤生是不是对我有什么误会？想了半天也没有想明白。后来，我找来学校的一名老同志，把事情的经过向他叙述了一番，他听了之后笑着对我说：“罗校长，没有啥事情，你不要多想，你没有做错什么，勤生也没有误会什么，他就是那样一个人，你刚来还不适应，时间久了你就习惯了。”随后，他便对我讲起了勤生的往事，原来勤生竟然遭遇了中年丧子的人生悲事，我不由心生怜悯之情，同时也对勤生的言行举止多了一份理解和尊重。

过了几天，我发现勤生的房子也换上了新门帘，我决定奖励一下他，按照学校老同志的经验指点，我给勤生买了一箱酸奶，然后我们一起给勤生送去这份“奖品”。他看到我的到来，神情有些不自然，然后斜着脑袋眯着眼睛对我说“罗校长老师，我也换上新门帘了，我开始想把新门帘拿回去给家里换上，最后我爸把我批评了，然后我把旧门帘拿回去让我妈缝补之后，给我家里的房子换上了，这不会犯错误吧？”“不犯错误，你这是对废旧资源的再次利用，你做得很好。所以，我奖励你一箱酸奶，以后你要继续按照值班要求给咱们把门看好，把心操到。”我握着勤生的手说道。他接过酸奶，笑眯眯地说：“罗校长老师，你放心，我一定把门看好，不管谁来了，我都让他们扫码、测温、安检、询问、登记，绝对不给咱们石桥中学丢人。”

今年春训会期间，天突然下起了霰，地上瞬间被密密麻麻的“米雪”覆盖，寸步难行，大家每走一步都要小心翼翼。然而，当我们走出会议室的那一刻，我被眼前的一幕震惊和感动了。远远地，我看见勤生一个人猫着腰，拿着铁锨，在大家回办公室的必经之路，一铁锨一铁锨踉踉跄跄地铲着路面上的冰块。走近一看，他的衣服已经全部淋透了，硬邦邦地裹在身上，发出咯咯的响声，鞋上也被冰和泥所形成的厚厚的、硬硬的混合物裹得严严实实。他抬头的瞬间，我发现他眉毛上竟然结了一层厚厚的霜，好像一把利剑一样寒气逼人，眼睫毛上的霜也挡住了他的眼睛，嘴唇冻得发紫，但是他的脸上却绽放着最灿烂质朴的笑容。

勤生平日里很勤快。每天早上天麻麻亮他就起床了，先是一个人在昏黄的灯光下把大门里外的地面打扫干净，然后再把各种安保器材从值班室搬出来，把值班的各种记录在桌子上摆放好，再对值班室里外进行全面的消杀，等所有工作完成之后，他才开始洗漱。勤生每个周末也是到校最早的人，我平时周末在单位住校，勤生每周末大约十一二点就到学校了，来学校后他就一个人拿着扫帚清扫学校的角角落落。等大家到校的时候，学校已经被勤生打扫得干干净净了。

勤生看门很认真。学校大门原本有几把钥匙，但是这些钥匙都被勤生在疫情期间收缴了，他说疫情期间大家都拿钥匙进进出出不安全，所有人出入大门都得呼喊他开门，我这个校长也不例外。有一天中午，勤生正在洗头，有一个老师要出去买东西，他听到有人喊“勤生，开门”，他顶着满头白色泡泡就跑出来了，三两步走到大门跟前，打开大门准备放行，结果一问这个老师没有填写外出记录，就又重新把大门锁上，督促这个老师把外出记录填好，然后才给这个老师放行。开始大家都不习惯勤生这种“严苛”的管理，也有几个同志向我诉苦，说把大门换成电动的，每个人发一把磁扣锁，这样就不用被勤生“限制人身自由”了。我开始有所动摇，但是转念一想，若是真的换成了电动门，老师们出入大门固然方便了，可是勤生的“乐趣”和“幸福”也许就被剥夺了。勤生平时不玩手机，也没有其他的爱好，可能他最大的乐趣就是给大家开门、关门，他最大的幸福也可能就是大家那一声声的呼唤—“勤生，开门”。所以，我思来想去，还是继续用我们的大铁门，这样我们虽然出入大门不便，但是勤生的心里却是开心和踏实的。

“勤生，开门”……(E)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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