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城又带黄金甲杨焕亭

秋风踩着季节的舞步走进九月的日子，古城的菊花绚丽而又烂漫地开了。

披着晨曦，沿着碧波荡漾的湖畔一路走来，一簇簇的花丛抖落凉凉的夜露，摇曳千般的妩媚和绰约，一阵清风徐来，那淡淡的芬芳便都香满心扉，香溢血脉了。弯腰抚花枝，手心顿时落了许多晶莹欲滴的露珠，一颗一颗映出秋菊灿烂的笑靥；怀着不舍，穿过叮咚如磬的卵石曲径，足尖就染了星星点点花色的花粉，整个人顿时醉入“篱菊吐蕊”的芬芳中。抬眼望去，渭桥卧波，宛若霓虹，层楼岿然，鳞次栉比，忽然觉得倘使这个季节的这座城市没有了菊花，该是多么的单调和枯燥。及至收回目光，静眸身后“茎细花黄叶又纤”的小径，顿然被一丝丝的花瓣牵出万缕的遐思。我知道，我此刻就站在秋菊的故乡。她曾经从《诗经》的旋律中走来，从汉赋的氤氲中走来，从唐诗的咏颂中走来。早在3000多年前，周人就用这金色染香了东进的马蹄，油然地在《礼记》中在留下了“季秋之月，鞠有黄花”的写真。带着一路菊香，追着周人的风尘而来，猎猎秦风中就浸透了菊的“晚香冷秀”，菊的“疏枝傲寒”，菊的“不坠流俗”，史载秦都咸阳当年菊花交易的市场规模十分宏大，每天日出旦时，千姿百态的菊花云集咸阳门市，争奇斗艳，花团锦簇。此风迁延，汉时不衰。笔记文本《西京杂记》记载，汉代的菊花交易市场仍然在咸阳。每年菊花盛开季节，宫室、富豪们于“菊花舒时并采，茎叶杂黍米酿之，至来年九月九日始熟，谓之菊花酒。”当时帝宫后妃皆称之为“长寿酒”。这千千情结中隐寓了多么浓郁的生命意识啊！都说人类是大自然的儿子，那么，这千年的金菊，可就是大自然天赐的日月精华呢。在“节去风愁蝶不知”的日子里，在“此花开后便无花”的萧瑟秋风中，她盛开在故乡的山坳崖畔，开在莽原的摩挲高冢，开在城市的闾阎街巷，美得刚烈，美得隽永。这样说来，那个宋代坐在书院里吟诵儒家经典的周敦颐先生把菊诗作隐逸者的化身，不免有些偏颇了。

“不是花中偏爱菊”，实在是因为她“未必秋香一夜衰”的节操刻骨铭心地潜入了中华文化的精神品格，铸造了“敢与时好争”的民族灵魂，帝都的人们对于秋菊就有了一种萦萦于怀的缱绻。刚刚过了中秋节，那花便逐层次第地朝着城市的深处伸展了。漫步十里长街，各个门店前都装点了争相怒放的金菊；徜徉公园广场，一簇簇盆菊织成绣章缎带，蜿蜒婀娜，真是“冲天香阵透长安，满城尽带黄金甲”了。国庆节前夕，披着秋风，走在中华广场秦砖砌就的甬道，迎面一座菊花叠起是花篮，在千古一帝秦始皇的雕像前站成“青蕊冒珍丛，幽姿含晓露”的繁漪。这花与魂的凝目对视，这古与今的艺术唱和，让我心旌摇荡，久久不忍离去。秦皇有知，当勒马注目，追忆当年的花市盛景，感怀世事的沧桑浮云吧，花神有灵，也该于秋风中与秦皇翩跹起舞了吧。忽然想起一首风靡歌坛的流行歌曲《菊花台》，急忙回到斗室，于茫茫书海中寻踪觅迹，始知这“菊花筑台”却是有些源流的。《杭州府志》中记载：“临安有花市，菊花时制为花塔”。用菊花搭建一座“花塔”，其盛其伟，该是多么的令人神往。

“人事有代谢，往来成古今”，沐浴着新世纪的阳光，菊花的故乡不再徘徊“明日萧条尽醉醒，残花烂漫开何益”的寂寥，不再流淌“堂上书生空白头，临风三嗅馨香泣”的泪水，当年，他从这里走向法兰西、英吉利和美洲大陆，今天，她以“他年我若为青帝，报与桃花一处开”的自信，拥抱这个多极的世界。(C)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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