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爱山乡野菊花涧边草

朋友打来电话，说市上举办的菊花节开幕在即，他应命负责征集装裱书画作品，以便在菊花节期间展出。他嘱我写一幅字，一两日内必须交卷。

放下电话，我即展纸挥毫。我想，既然是菊花节，那么就写一幅与菊花有关的内容吧。于是便不假思索地写了唐末农民起义领袖黄巢的那首著名的咏菊七绝：“待到秋来九月八，我花开后百花杀。冲天香阵透长安，满城尽带黄金甲。”黄巢的诗虽是吟诵花草，却没有文人墨客的闲情逸致和小情小调，而是直抒胸臆，充满豪情和霸气。其实，只有这样的咏菊诗，才是一个英雄豪杰的胸怀和气度。也只有胸怀如此气度的英雄豪杰，才能写出如此豪放的咏菊之诗！

写罢赏读诗句，我又想，既然是菊花节的书画展览，那么关于菊花的题材一定特别集中，而黄巢的咏菊诗又是千古名诗甚至可以说是咏菊诗中的千古绝唱，别的书法家也难免不写此诗。于是我又写了唐人温庭筠的七绝《咸阳值雨》：“咸阳桥上雨如悬，万点空蒙隔钓船。还似洞庭春水色，晚云将入岳阳天。”咸阳举办菊花节，写上古人吟诵咸阳的诗句倒也恰切。况且书法是艺术，艺术是不该受题材和内容限制的。

黄巢的“待到秋来九月八，我花开后百花杀”是一种气度，而陶渊明的“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却是一种境界。不愿为五斗米折腰的陶渊明为官期间见惯了官场的尔虞我诈和相互倾轧，于是身疲心累的他退出官场，归隐山林，过起了“种豆南山下”的田园生涯。虽然生活中常常捉襟见肘，日子过得一点也不宽裕，朋友邀宴，他赴宴时甚至没有一双像样的鞋穿。朋友送来了鞋，他竟将双脚一伸，请朋友为他把鞋穿上。尽管如此，归隐田园的陶渊明却得到了身心的自由，灵魂的放逐。他与所有的老农们一样不辞劳苦，“晨兴理荒秽，戴月荷锄归。”农闲时节，他邀请文朋诗友相聚欢宴，吟诗作赋，烹茶赏菊，于是乎便有了“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问君何能尔，心远地自偏。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山气日夕佳，飞鸟相与还。此中有真意，欲辩已忘言”这样超凡脱俗的好诗。官场失去了一个七品县令不算什么，能当县令想当县令的人多的是。但是，诗人陶渊明却是无可替代的。从这个意义上说，陶渊明毅然弃官归隐，不仅仅是他的幸事，也是中国诗坛的幸事，更是中国文学的幸事。官场少了一个七品芝麻官，却在中国文学史的天空升起了一颗光辉夺目的诗星。陶渊明诗文不少，也都写得极好。可一句“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已足以让人们铭记不忘，同时也让人们记住了一个品性如秋菊一样高洁的人。

菊花的品类很多。黄巢所咏之菊与陶渊明所采之菊是何种品类，我们不得而知。陶渊明采下的菊是入药呢，做茶呢，还是装个菊花枕头用来保健身体，我们也无从知晓。但可以肯定的是，黄巢与陶渊明都是喜菊之人。黄巢咏菊，看重的是菊花不与桃李争芬芳，百花谢后斗霜寒的品性。陶渊明采菊东篱的悠然心境，也充分显示了他喜爱的菊花带给他的无比愉悦。

多年来，我虽然也在家中伺花养草，可对花卉却没有什么特别的爱好。我的养花不为赏花，只为看绿。只要花在盆中长得旺实茁壮，有一片绿叶就好。说到菊花，我并不喜欢盆景菊花。虽然盆景菊花也十分好看，品种又很多，放在一起色彩缤纷，千娇百媚，婀娜多姿。但盆景菊花人为的痕迹太重，又因了生长环境的限制，没有多少菊的清香。倒是生长在乡野里的山菊花，虽然枝如蒿草，叶子纤细，花头有如夜空中的小星星，可山野菊花却不畏霜寒，不择地域，不讲条件，显示了蓬勃旺盛的生命活力。黄土高原的山坡崖畔，沟边梁峁，深山溪涧，无处不见到野菊花的迷人身影。这无名小花装点了黄土高坡的秋天，使秋日的黄土高原依然一片生机。野菊花的花瓣虽然很小，可却香气浓烈，犹如陈年老酒，一当绽放便香气四溢，随风飘荡，令人闻之大有不酒自醉飘然欲仙之感。

生长在黄土高原，我从小见惯了山坡崖畔上的野菊花，对它有一种童年伙伴或多年老友的亲切。每临秋天，无论在哪里看到野菊花的倩姿丽影，我都感到十分欣喜，心中一片清朗。诚可谓金秋时节菊似锦，而我独爱野菊花。 （C）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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