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咸阳卖柿子 薛光炜

我们那山区，也没有什么特产，满山遍野的柿子树，一大片一大片的，形成了古老的柿子园，远远望去像森林一样，虬枝远举，树身粗壮，枝条交错，给人一种原始的况味。到了中秋节，柿子长大了，发红了，就意味着成熟了。

柿子存放到冬天，冻成硬疙瘩这才能拉到远处去卖。深冬卖柿子，几乎是我们山里人的传统生意。那时候农村也穷，没有什么出产，只有把自家柿子树上结的柿子拉出去卖钱，一般都是给孩子换学杂费和书本，除此而外别无他法。

那一年正月，我大概十一、二岁，叔父到咸阳卖柿子，带着我一块去。早上老早做饭吃了，再带上妈妈烙好的锅盔馍，拉上架子车，从杨家河沟翻过去走到西兰公路上，翻沟的时候，借了生产队一头牛做拉力，爸爸牵着牛去护送，等架子车上了沟后把牛就牵回去。

之后，我和叔父一人拉一车柿子从冯市的柏油马路上入西兰路向咸阳赶。我是小孩，拉架子车走路不持久，遇到下坡路跑，上坡路拉不动，这样几下子就走不动了。我记得走了一天一夜才走到我心目中的大城市——咸阳，到咸阳市卖柿子要长眼色，不然被市管看见了要罚款的，最糟糕的是要办学习班。所以，叔父叮嘱我不要乱走。为了迅速卖完柿子，就去找熟人，叔父带我找在咸阳第二印染厂当工人的本家哥哥，在二印家属区卖。叔父鬼精，连拽带拉硬把柿子塞给河南口音的二印职工及家属，说是不要钱，让尝鲜的。实际上谁能不给乡下人的柿子钱？这样不到大半晌，他就先把柿子卖完了，然后帮我来卖。我的柿子到了中午，冻着的都消了成了烂泥，不好卖，有顾客嫌破烂，叔父说：“浑瓜烂柿子嘛！”用此农谚说明我破烂的柿子是最香甜的，他跑进人家屋里拿来盆子去盛烂柿子，说烙柿子馍很好吃，一会儿也帮我卖完了，接下来就是清算账，看一架子车柿子能卖多少钱。我卖到的钱在馍袋子装着，倒在地上数，尽是钢镚儿，角币很少，一数总共是八元八角钱，我喜不自禁。

柿子卖完后就拉着空架子车往回赶。在西兰公路上，叔父将一辆架子车一架反罩在另一架上面，我和叔父，一个人拉，一个人躺在上面，轮换休息。这样又走了一天一夜，翻过沟才回到了家。要知道我家距离咸阳有一百四、五十里路，这一年正月卖柿子，算是我人生的长征了，脚被磨破，腿跑肿。开学报名我去拿了一兜分币交了一元钱报名费，交了五毛钱书费，算是交完了学校所有费用。这一学期发了课本，语文课我爱学，我用了一周时间就倒背如流了。其原因是我感受到课本里描述的内容和情景太美好了，所以老想去读，同时觉得念书比拉架子车轻松得多，不用日夜兼程，起码念书不会磨破嘴皮，念好了还可以在咸阳当工人，拿钱买别人的东西不怕市管，也不怕有人给自己办学习班……

少小时经历的艰辛，是难得的财富，使我这大半生走得坚实而端正。（C）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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