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首走过的路 史向阳

在这个静静的月夜里，我一个人坐在故乡的山头上凝望。我似乎看见了一条一条往昔的路。那上边走着的人是我。

我看见了那个满眼噙着泪水的我。小时候家寒，又遭遇不幸，我常常被人欺负。受人欺侮的我只有背着人，用沾满泥巴的脏手背抹着眼泪。父亲蒙冤跳井自尽，听到噩耗后，我在被窝里哭泣着，我冒着漫天飞雪赤裸着身子朝井的方向跑去……还有，我在少年时代的一天，走在马嵬坡的半坡上，不慎被走在前边的骡子踢中头部，险些落入万丈深沟……走在沟岸上抹着耳朵背后的血迹，眼泪长长地淌着，那也是我。还有，因孩子工作去省城求人，人家说了好多有损尊严的话，走出省政府大门的时候，眼里满是昏花的泪，那个人也是我。

我看见了那个在十字路口徘徊着的我。高考制度恢复以后，我几次落榜，母亲再没有能力供我上学了。我在夜晚的田间小径上孤独地走着。我不知道我是继续去学校读书，还是从此后“打牛后半截”。后来，在亲戚朋友的帮助下，我终于考上了大学。再后来参加工作，结婚生子。可是本来家庭经济就紧张，添了双胞胎儿子后紧上加紧。听人说去边疆可以解决家属户口和工作，我想去。我在夜晚的漆黑的学校背后的小路上走一步退两步……

脸上挂着微笑，兴奋着，那也是我。那一年考上大学，我拿着录取通知书跑出了家门。我就站在这个山头，朝着整个宇宙呐喊：我考上大学了！我和常人一样也谈过恋爱。沿着长满青草的河岸，我和我的女友在月光下漫步，拥抱过亲吻过。在咸阳图书馆，召开我的长篇小说《红瓦楼》研讨会，听着同仁们的发言，我的心里滋润着激动着；我的一篇散文《黄杏》入编初中语文课本，看着编辑部寄来的样书，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我也多次踏着红地毯走上领奖台。从颁证的领导手里接过奖品的时候，我洒过热泪。我在新疆克拉玛依的红山脚下留过脚印，我在海南岛的海里打过扑腾，我目睹过聆听过九寨沟的浪花和涛声，我和爱人在北京天安门前留过影……

月亮已经西斜，我调转了方位朝东望去。我似乎看见了前边一条曲曲折折的路，那是未来的路。那路通向何方谁人也不知晓。我已经是过来人了，我会在自然之神的指引下走下去。我也不修正前边的脚印，也不设计未来的脚印，由它去吧。

但愿头顶的月亮，还有再过几个时辰就要升起的太阳，照耀我前行的路。（B）（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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