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门关下情何在？

北方的冬天清冷高傲得很，倘若没有点雨雪，更是让冷孤傲地无处藏身。赶在雪花到来之前，中国报纸副刊研究会的一行人来到河北省省会石家庄鹿泉区，着实让南方的朋友感受到了北方冬天的“高冷范儿”。然而，这对于我，一个纯北方人，就是再普通不过的冬天了。此外，私心里我还有点小期待。

从北京出发往西南300多公里，就到了此行的目的地石家庄市鹿泉区。从北京往偏东南方向约280公里就到我的家乡。从石家庄市出发到我的家乡，只才100多公里的路程。这100多公里的路程对我来说，真的像歌词里说的“这么近，那么远”。是的，这是我记忆中第一次来到太行山脚下、土门关驿道前。

秦皇驿道土门关是我们此行的第一站。秦皇三十七年，秦始皇病死沙丘，从河北南部北上绕到这里，经土门关入山西进咸阳，这便是闻名于世的秦皇古驿道。古驿道全长百里，贯穿太行山，土门关楼下长约百米的古驿道上，仍旧保存千年前留下的车辙印，彰显着古时“一京二卫三通州，赶不上获鹿旱码头”的鼎盛繁荣。

与我家乡一望无际的华北大平原不同，鹿泉是个依山傍水的地方，西倚太行山，北邻滹沱河。因韩信伐赵，遍山寻水，“射鹿得泉”而得名获鹿县，后改名鹿泉区。在土门关路边的墙壁上，我看到这样一首诗：

将军破赵处，颓庙依荒山。

伏腊几人往，旌旗到死闲。

碑横秋涧草，路入土门关。

过客空词赋，干戈有愧颜。

这首《过井陉淮阴侯祠》，是明嘉靖四十五年十月，右副都御史杨巍奉命巡抚山西、路经获鹿土门淮阴侯祠时所作。全诗虽仅40字，却将作为鹿泉八大景之一的“韩庙倾碑”刻画得淋漓尽致。据历史记载，淮阴侯祠虽几经修复，却终未改变其由倾碑变为断碑、残碑的命运。

我看到的土门关，与诗境不同。如今的土门关驿道小镇借鉴糅合了晋陕冀三地传统民居风格元素，以“三省通衢，四海同聚”为重心，通过现场制作、展演的形式，恢复土门关历史鼎盛时期的繁荣景象和民俗风情。这里有非遗缸炉烧饼、陕西牛羊肉泡馍、山西茶食等传统美食制作和现代化生产技术的酸奶坊，还有聚集众多手工艺者的匠人巷。虽然入冬已深，但仍见有稀稀疏疏的游人，导游说，每到周末，游客会更多。

常说“一方水土，养育一方人。”在土门关旁边的岸下石窑小镇，我终于见到了如我的老乡一般朴实的鹿泉人。院子里穿着旗袍为游人展示茶道的年轻女子，有人关切地问她：“姑娘，冷不冷啊？我们都穿着羽绒服，你穿这么少。”她抬头冲着大家笑笑，两朵红晕显在脸颊，低声道：“出来的时间短，没事的。”她开始为游客斟茶，圆润的手臂虽冻得发红，却依然不失优雅。望着她淳厚善良的模样，我想起回老家探亲时，胡同口总能碰上的邻居，也是一样的笑脸，用我最熟悉的家乡话喊我：“哈，你多会儿回来的？这回多住几天啊。”亲切的感觉似一股暖流在我心里注满。

在一户农家前，穿着大棉袄的奶奶带着同样裹得严严实实的小孙女，站在阳光下面，笑眯眯地望着我，我朝着小女孩说：“小朋友，你好呀。”她赶忙躲闪到奶奶怀里，又从衣缝里往外偷偷地瞧我。那样子像极了我老家的孩子们，对外来人充满了好奇，又害羞。和小孙女的奶奶聊了几句，得知儿子媳妇都在外上班，她负责照看孙女。“他们不常回家吧？”我问。“差不多每天都回来，忙了也有不回来的时候。”奶奶答。我心里暗自安慰：是个有爸爸妈妈陪伴的幸福的小娃呢。

在接下来几天的采访中，我去了鹿泉区的几个企业，每到一处，看到年轻的职工，我都想，对于很多年轻人来说，能在家附近就业，守着老人子女过日子，该是很安稳的生活了吧。

所幸，鹿泉是个能留住年轻人的地方。这里有君乐宝乳业、科林电气等一批知名企业，有400家电子信息企业。而作为国企的金隅鼎鑫水泥有限公司更是从产业升级到环保文化，每一步都走在全国前列。而在几年前，这里还是一个散布着170多家小水泥厂的重污染区。当金山银山不如绿水青山的理念根植人心的时候，鹿泉迎来了新的希望。年轻人愿意留在这里，老人孩子乐得其所，对外引进人才，外地人也想来鹿泉安居乐业。他们真正做到了，集各地之精华，铸鹿泉之文化。

文化，是一个地方最有灵气的地方。在鹿泉区德明古镇，我感受到了明代大文豪元好问带给这里的文化气息。“灵岩龙泉曾一到，独欠封龙展衰步”。元好问晚年在白鹿泉居吕氏园居住时（当时的鹿泉名西宁州），曾走遍宁州山水，在龙泉寺留下了他的诗文和传说。如今的德明古镇在非遗传统美食、民间绝技、书法、绘画、戏剧等文化元素的衬托下，更是将元曲文化发扬光大。

走在德明古镇古朴的街道上，越过旁边的小河，往中央的亭子看去，一个身穿浅青色旗袍的妙龄女子正优雅地坐在那里，弹着古琴。那婉转清脆的曲调，悠扬地飘向不远处连绵的太行山脉脚下，被巍峨的太行山拦住，又转个弯儿回来，再传进我的耳朵里，留给我的却是无尽的遐想。

斗转星移，自明清至今，600余年的光阴，白鹿泉迎来了一代又一代的人、记载着一辈又一辈的事。时代会变、生活方式会变，但是唯一不变的就是人与人之间的真情。一句“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生死相许”，千百年来，不知藏着多少痴情人的眼泪和衷肠。古人如此，今人又何尝不是呢？并且，我相信，只要人间有真情，这世间就是温暖的。鹿泉是温暖的，我的家乡是温暖的，无论哪里，只要是有人、有情的地方，都是温暖的。这温暖会一直延续下去，一代又一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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