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 道面 张善存

暑假去西安旅游，吃了一顿名副其实的biángbiang面，对这个见而未识的字有了更真切的认知和体会。因为字典未录、字库里也没收，只能用拼音写了。但它作为陕西地方独有的汉字，大街小巷里不时就能见到，或为店面招牌，或做菜单名目，繁华如回民街、不夜城、金孔桥等处，就更多了。

我发现，这个字的写法在西安也不尽相同，有繁体字，有简化字，有楷体，有行书，也有隶书；右边的偏旁有写立刀“刂”（dāo）的，也有写作“戈”的。大同小异，基本写法是一致的，数一下笔画，简写的有44画或46画，繁体则有61或63画，也有人说最多的71画，我们没有瞅到。别看笔画多，其实并不难写，只要记住上下左右结构及外围的走之底，中间上“言”下“马（馬）”两边对称排布的“纟（糹）”和“长（長）”，便不难写出。有一定识字量的孩子不妨一学，既长见识，又富有乐趣，不过想写得漂亮写得是那么回事，也非易事。

有趣的汉字很多，biáng字应是最富有特色的一个，其写法当地至今还流传着一首歌谣，久唱不衰。我们在那家biángbiang面馆的墙壁上读到了它的歌词，挺有意思——

“一点戳上天，黄河两头弯。八字大张口，言官朝上走。你一扭，我一扭，一下扭了六点六。左一长，右一长，中间夹了个马大王。心字底，月字旁，拴钩搭挂麻糖。推着车车走咸阳。”见我们齐声试读，身着红马褂的老板忙过来介绍，说这是一首在陕西关中城乡一带流传很广的古代歌谣，唱的就是biáng字写法；随即扭转身用拇指示后背给我们看——原来就是一个大大的biáng字，红衫黑字，格外醒目，我们竟然没在意，实在不该！这段文字可谓biáng字写法顺口溜，易读好记，押韵，朗朗上口；又富有动作性和想象力，最后一句透漏出它的身世。

正遗憾老板怎么不会唱，接下来他却跟我们讲了个Biang字来历的故事，不乏传奇色彩。

据说，当年有位贫困潦倒的秀才到咸阳赶考，路过一家面馆时饥肠辘辘，听见里面“Biang—Biang—”之声不绝如缕，不觉踱将进去。见红黄绿白各色裤带宽面条堆积案板，煞是馋人。秀才于是要了碗面，一阵狼吞虎咽，直吃得肚饱嘴香酣畅淋漓，到结账时一摸兜傻眼了——囊空如洗，无以付账，只好求店家以书代偿。按照店家所言“BiangBiang面”的字音，秀才触景生情，感怀伤时，略加思索，笔走龙蛇，一边写一边歌：“一点飞上天，黄河两边弯；八字大张口，言字往里走，左一扭，右一扭；西一长，东一长，中间加个马大王；心字底，月字旁，留个勾搭挂麻糖；推了车车走咸阳。”如此龙飞凤舞，生动有趣，店家深受感染，面钱也就免了。再看那字，写尽了山川地理，世态炎凉，“BiangBiang面”从此名满关中。

当然也有传说“Biang”字成型于秦始皇的，难免穿凿。民间传说，无从查考，但可以肯定的是Biang字为文化造字，这样独一无二的字，岂能没有故事传说？

我们坐在餐椅上等面的时候，厨房里果然传来声声“Biáng—Biang—”响，是厨师在擀制面呢。听去就是阳平调，那么，从造字法讲，这个复杂的汉字当属拟声字无疑——擀制和拉扯过程中在案板上会发出“Biáng—Biang—”的声音。不仅如此，在捞出和调味搅拌过程中，面在入口时，嘴边同样会“Biáng—Biang—”响。

也有学者提出，Biang字读音，源于古代妇女洗衣用棒槌捶打湿衣服所发之声。因为最初秦人用盐水和面，将面团置于石头或案板上用棒槌捶打，直到面团光滑、均匀后，再用擀面杖擀成大面片，然后切成裤带般宽，下到沸腾的滚水锅中。这种响亮而浑厚的声音才是“BiángBiang面”名称的由来。

不管何种渊源，读阳平调大概是不错的；但从字的书写过程看，分明又是会意字，会什么意？

有人研究，Biang字犹如独轮车造型，从字歌里也不难找出证据：“一点飞上天”指卖面人的草帽，“留个勾搭挂麻糖”指车旁挂的麻花，“东一扭，西一扭”指车夫推车时为保持平衡而左右扭动，“左一长，右一长”则指车帮上的长面袋子——不正概括了古道车夫的形态和生活艰辛？而“马大王”的“马”字和字顶头的“穴”字分别代表了男、女。所以Biang字歌还是一首“快活谣”，字音是饥饿难忍时吃面发出的声响，字形暗指男女之事，字义指卖面人推着独轮车卖面。也不无道理，汉字正是形音义的结合体，一个Biang字食色性都在其中，画出世态人情，写尽人生百味。

还有人从Biang字的十个文化元素组成探源，认为Biang字是向人们传达秦人特有的文化信息，如地理环境、居住形式、饮食习惯、审美情趣、心理品格、民族精神……

——总之，这是一个最独特又奇妙的汉字，绝无仅有，简直言说不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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