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念母亲 雷钟哲

人的思绪,有时就像奔流不息的河水,在某个时候，就能将沉淀的记忆抛出水面化作浪花，使之清晰透明起来。近来，脑海中总是浮现出母亲的影子，我知道，母亲头周年的忌日就要到了。

母亲是普通的家庭妇女，没有风光的经历，没有辉煌的事业,她的一生，都是在相夫教子、赡老扶幼的操劳中度过的。我想天下大多数人的母亲，都是这样的默默无闻。但对于各自的家庭而言，又是何等的重要。因而，任何人的母亲的离去，对他都是覆巢般的打击。亦因此在子女心里，再怎么平凡的母亲，都留下了伟大的印记。

母亲是外爷家的长女，她的母亲和继母，一共生了姐弟六人，而她是最先出生的孩子，自然从小就分担了生活的重担。小时候，她随着父亲下地干活，一次竟遭到狼的袭击，给她脖子上留下伴随终生的伤痕。每每看到她的伤疤，一个沟壑不平荒凉寂然背景下小姑娘惨遭撕咬惊吓的场景，就在我心头浮现，让我感到生命的艰辛。

在我的记忆里，母亲纺得一手好线织得一手好布。即便在我们举家离开老家，定居在三原县城以后，母亲的这个手艺，还是没有丢掉。小时候每到夜晚，吱吱扭扭的纺车声催我入眠又让我醒来，那时候，我总能看到母亲扯线的身影，被昏黄的油灯映在墙上。在我睡不着的时候，我就去想一条条细线，怎么就能从一团棉絮中绵绵而出？直到今天，这对我还是一个含混的问题。而母亲，却永远地去了。

母亲还做得一手好鞋。我们姐弟以至她的孙子孙女，在很长的时间里，都是穿着她做的单鞋、棉鞋，走过了春夏秋冬的。她总是搜集最好的鞋样，做的鞋四邻称赞。直到她去世后，我在整理她的遗物时，还有十几双老虎鞋搁在柜子里。如果将她一生为我们做的鞋收集起来，至少能装满几大老笼。可那一双双纳好的鞋底、那一针针密密的缝缀，以及那刺破了几回的手指、磨出了几多的厚茧，浸满其中的情意，却是无法度量的啊！

母亲一生，没有任何特殊的嗜好。无论是吃是穿，都是以吃饱穿暖为好。而她用过的东西，也总是舍不得随意丢掉，就是到了洗衣机的时代，家里还能找到过去的棒槌。这些在孩子们眼里近乎文物的东西，其实正是父母一代勤俭持家的证明。想当年，父亲带着我们一家五口，告别苦焦的渭北旱原向西迁徙，母亲遇到老舅后不想再走，遂在关中落脚，从此，一个以勤俭、读书为本的家庭，就在父母操持下安顿下来。这之后的几十年里，这个普通的县城院落，也有硕士和博士相继走出，并且比祖辈走得更远。如果这也算作对社会的贡献，那么寻根溯源，三十年前逝世的父亲和一年前去世的母亲，就是这棵家庭之树的主干。

母亲生于农历辛酉年二月五日（1921年），她及她的妹妹，都是以花为名的。她是长女，起名顺花。这朵花在尘世上生长了八十九年，凋零于农历己丑年八月十二（2009年）。而她的一生，就永远芬芳在我们心里。 (C)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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