泥土的芬芳 ■第五建平

本报记者吴岸彪摄

小时候听爷爷讲土地是懂感情的，你对它真心，它就会对你好。那时候小不懂此话的意思，认为爷爷在说瞎话哄人。脚下的土地怎么会懂感情呢！它是会哭还是会笑？我在地上跺几脚，也没见它把我怎么样呀？

中学毕业就离开了村子，从此几乎听不到有关土地的话题。偶尔听到也是城里房价飙升与土地涨价有关之类的话语，从没有人谈及与土地的感情。

前不久的一次文学研讨会上，一位多年未见的朋友奔到我面前激动地说，会前他去了我的家乡。没等我问原由，他一脸谦敬地继续说：“旬邑人对土地的那份纯情与热爱是语言和文字无法形容的，一路上看到的耕田平整如镜，找不到一个杏核大的土块！”

检索儿时的记忆，还真是这样。记得母亲也曾说过：“人哄地一时，地哄人一年，对待土地可不敢有半点虚假，否则吃亏的只有自己。”细品此言，不仅真实而且富有哲理。

小时候跟随爷爷去田间玩耍，他总把我放在地头不让踏入苗区，说小孩进到田里土地爷会生气，它一生气就会从地底下钻出来咬小孩的脚指头。吓得我老老实实站在路边的田埂上不敢越雷池半步，田间劳作的大人看到还夸赞我听话懂事。现在想起还真有点好笑，其实爷爷是担心我踩到秧苗。

家乡人对土地的热恋与认真可与对自己孩子的那份真情媲美。下种前，他们会将田地耕翻三遍。第一遍深翻，将下面的生土翻上来盖在乏力的熟土上，这样可让被上茬庄稼吸收尽营养的土质重新埋入底下补充水分及作物残羹沤出的营养。家乡人将这一程序叫做眠地，意思就是让生长过作物的土地睡觉休眠。而新翻在上面的土质味道就像流出的头酒一样，清新、甘醇，让人有几分醉意。第二遍是?地，?是北方农村的特殊农具，是曰字形的木框下装了两排或三排月牙刺，劳作时人或牲畜在前面拉，目的有两个，一是弄碎深翻时残留的土块，二是将生土下面沤不了肥的作物残羹及影响作物生长的杂物清理出来，保持土壤的干净。此时土地释放出陈酿样的酸味及淡淡的腐烂霉味，让人的大脑神经像清洗过一样清醒。第三遍是翻耕，下种前都要施肥，但所施肥料都在地表，此时的翻耕是将上面施过肥的生土与翻下去的熟土搅拌均匀，即形成生熟土的更替又保持了土质的肥沃。此时的土质就会散发出质朴浑然的芬芳，让人觉得踏实舒坦。

耕地被翻过三遍后，面包一样松软的土质谁还舍得踩上去呢！每年播种的季节，正如朋友所看到的那样，几十公里的平原上，耕地就像一块块装了新棉花的被子一样平整如镜，让人感到亲切又温暖，总有忍不住想上手抚摸一把的冲动。

别以为这样就大功告成，其实下种前的这次辛劳只是做完了耕种的基础步骤。为了让种子在泥土里更舒服的发芽，还得将地耱一遍，有时得耱好几遍，使土壤平坦水分营养均衡，这样既可保墒同时也保持作物生长期的统一性，避免生长与成熟不齐的问题出现。

待到作物出苗后，庄稼人如同呵护孩子般去捡苗、除草、二次追施肥、打药、浇水，冷了半夜起来到田间地头生火驱寒，热了注水降温，旱了担水灌溉，涝了修渠导流等等。真可谓关爱有加、无微不至。若有谁家的地里长了杂草或怠慢了自家的土地，定会有人站出来指责，甚至会招来全村人的众怒。大家认为对土地的不真诚是对生命的不尊重，这样的人丢的不是他一个人的脸，是整个村子及至塬上人的脸。

土地对农民而言，是希望、是寄托、是挚爱、是日子。用爷爷的话说，闻不到田间的泥土味，全身上下不自在，因为自己的生命是与这种芬芳绑在一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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