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一个有文化、有情怀的城市，需要有自己的文化地标，而蚌埠尚缺这样的文化地标 柴油机厂能否成为“蚌埠798” □

柴油机厂厂区内覆满爬墙虎的老式水塔。

说起若干年前的蚌埠工业创业史，不能不提空压机厂、柴油机厂、水利机械厂、机床厂、拖拉机附件厂这“五大机”。位于西市区的柴油机厂，曾是全国机械行业知名企业，也是全市技术工人、管理干部的摇篮。

1985年版《蚌埠市志》这样描述它的诞生过程：蚌埠柴油机厂，市重工局下属全民所有制中型企业，位于长征路，占地面积25.5万平方米，房屋建筑面积8.97万平方米。该厂始创于1952年，原名华东区治淮劳改指挥部斗车修理部，位于江苏泗洪县下草湾，1955年随治淮委员会工程队财供处机械厂迁来蚌埠。1957年扩建，组建金工、铸工、锻工、装配、热处理等车间，不久改名为安徽省拖拉机修配厂，承担拖拉机修理业务。上世纪50年代末，柴油机投入试制，60年代初形成批量，1963年工厂定名为蚌埠柴油机厂。

对于它的发展壮大，该版市志介绍，蚌埠柴油机厂建厂至1985年，累计固定资产投资2532万元，拥有动力机械总能力8984千瓦，固定资产原值2060万元，净值1357万元，工业设备原值974万元。主要设备有金属切削机床403台，锻压设备26台，铸造设备价值75万元。主要产品有2105、495、1100等型号柴油机和小四轮拖拉机。1985年，工厂职工1888人，生产柴油机20.6万千瓦，其中495Q型3736台，1100型柴油机21台，小四轮拖拉机2091台。年工业产值2039.1万元，产品销售税金42.4万元，利润260.7万元。

据了解，蚌埠柴油机厂是国家多缸柴油机的重点企业之一，1993年整建制进入徐州工程机械集团公司，当时有十二个生产车间，近千台设备。“九五”期间，工厂从德国、意大利等国家引进具有国际九十年代先进水平的9台加工中心和1台意大利三坐标测量机，结合国内专用和通用设备组成了具有国内领先水平的缸体、缸盖柔性加工线。由于种种原因，2004年5月8日，蚌埠柴油机厂宣告破产。

目前，柴油机厂原生活区已拆迁，正在建设住宅小区。生产区原对外租赁，2017年7月发生火灾后，取消租赁，厂区收回。据城投公司相关负责人介绍，该地块属工业用地，目前空置，等待下一步的规划。

国企职工的博客唤起集体记忆

◇厂房车间、足球场、大礼堂、职工食堂承载了柴油机厂的辉煌

◇承载了很多人的童年、少年和父辈的青春

◇工作、生活在柴油机厂大院里的人们曾经令人羡慕

原电化厂一位老职工在其博客中写道：“当年，在蚌埠工业发展史上曾经红极一时的‘五大机\’之一蚌埠柴油机厂，在2010年，生活区大院仍然保留着原有的风貌。时代的沧桑巨变，仿佛在这里被隔断。”

这位博主曾经在电化厂工作，每天上下班途中，为了抄近道，经常穿过柴油机厂大院，骑着自行车在石块铺就的颠簸小道中穿梭，有时在宣传栏橱窗前驻足，有时在足球场、篮球场边观看柴油机厂职工打球，也在大礼堂看过许多场电影。

当年他很羡慕工作、生活在柴油机厂大院里的人们。

后来他搬入了新家，上下班不再走过那儿，时光流转，他与柴油机厂渐行渐远。

“很多年过去，我们周围的一切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对往日的经历由慢慢地淡忘转化为一种情感、一种思绪，且偶尔会出现在梦中而挥之不去。梦里的柴油机厂景象，如今变成啥样了？还在吗？”

带着某种怀念，也带着一点好奇心，博主旧地重游，“不曾想到，那既熟悉又亲切的强烈感觉扑面而来，接着是一种莫名的震撼涌向心头。蚌埠柴油机厂，几十年一梦啊！”

深深的感慨不能忘怀。不久，他又去柴油机厂生活区，拍下了篮球场、足球场、大礼堂、职工食堂、平房宿舍、块石小径、僻静院落等。

图文并茂的博客发出后，引起很多人的共鸣，尤其是那些曾经生活在柴油机厂的网友，在帖后留言中的那份情感令人动容：“看到旧时的大院仿佛又回到了中学时代，因同学家住在这里，我们经常来这里玩，到电影院看过电影，一大帮同学一起在大院里玩耍，哦！当时这里可是玩得最好的地方。谢谢你的文章和照片，使我又回忆起过去的美好时光！”

“看到了小时候熟悉的场景！记忆里经常在足球场看露天电影，早早地搬着小板凳去球场占位子；抱着大茶缸、暖瓶去食堂里领过冰水、水果冰棒；去团部看电影穿过多条小巷，上小学时学校组织在大礼堂看电影……《我们天上见》里也重温过这样的场景。”

“离开这里快20年了，在看每一张图片时，伴着萦绕眼眶的泪珠，我都在尽力的回忆着，我在那里出生，经历童年、少年时代，那里有我父亲、母亲的青春。您的每张图片里，都有我留下的脚印。听说这里马上就要拆迁了，我顿时有种冲动，人的本能的冲动，踏上归家的旅程，约上儿时的玩伴，一起去亲手记录这最后的印记！”

“此刻人在外地，很后悔没有留下老房前的留影，估计下次回去应该都被拆得面目全非了吧？那里有我最爱的奶奶和喜忧参半的童年，此刻，只想回到过去。”

“看到了图片，看到了你们真切的回忆！有一样的感受。离开有17年了，柴油机厂大院是那样的熟悉，那里有我的童年、青年。记忆中也是经常在足球场看露天电影，早早地搬着小板凳去占位子，带上粉笔画个圈或用小砖头做个标记，也翻过墙头去团部看过美国电视剧《加里森敢死队》。上个月我刚回蚌埠，现在平房区已经拆了，我真担心把医院给拆了，柴油机厂医院是个工字形医院，这是上世纪50年代的建筑，前面门诊，后面是住院部，非常精美。最好能修旧如旧，四周种植草坪，保留下来，因为在全国也不多，它也承载了柴油机厂的辉煌！要是放在上海是不可能拆的……”

艺术家眼中的“蚌埠798”

◇厂区建筑有着时代的印记和当年流行的建筑美学观念，很有历史感

◇工业遗产是城市文脉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不应该抛弃

◇798是北京的新文化地标，蚌埠也需要有自己的文化地标

“太震撼了！你看这座大型车间，这么大的体量，屋脊两侧开着天窗，典型的包豪斯风格！”蚌埠学院艺术设计学院教师薛峰说。尽管多年前他就来柴油机厂拍摄过废弃的厂房，但是看到蔓生的爬墙虎覆盖着的厂房建筑，仍连连感叹。薛峰的油画刚刚在安徽省美术大赛中获奖，蚌埠市的文化遗产、历史建筑不仅是他关注呼吁保护的城市文脉，也是他艺术创作的灵感源泉。

“你看这座办公楼的建筑风格，典型的中苏混合样式，木制的大门依然是老样子。你再看主楼正面的装饰线，非常有时代感，过去时常见，今后不再有！应该保护下来，修缮利用。”薛峰说，这些建筑有着时代的印记和当年流行的建筑美学观念，今天看来很有历史感。这类楼房内部房间都是对称式的规则布局，稍加改造即可变成内部现代化、舒适化，外部有沧桑印记的历史建筑。不少大城市的宾馆会所，就是由这样的老建筑改造而成。

“还有这座水塔，很独特，现在在哪儿还能看到这样造型的水塔？”被爬墙虎缠绕的水塔有十多米高，位于办公楼西南的一处小院落里。水塔顶部像一座圆形碉堡，几乎被绿色的枝叶覆满。下面的混凝土支架被爬墙虎缠成一根根绿柱。“不管附近是住宅还是公共空间，有这么一个造型老旧、有时代风格的水塔，你说可独特？”

“办公楼前有小广场，还有荷花池，和厂区其它地方一样，只要把垃圾清理掉，场地略加平整，就能还原出原来的厂区面貌。”薛峰说，七八年前，他曾进入厂区，当时厂区内还比较整齐。这些年出租后，厂区广场、道路、厂房被过度使用，原来规整、宽敞的国营大厂风貌被破坏。

“不久前我还去过金光钢厂，拍了一些图片留作记录。我们的工业遗产很多是可以保存利用的，但得到关注的大概仅有宝兴面粉厂而已。工业遗产是城市文脉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我们不应该这么随意抛弃。”薛峰说，蚌埠曾是国家“一五”期间重点布局的工业城市，也是安徽省重要的工业城市，有过一段令人难忘的工业创业史，“五大机”就是蚌埠工业的代表作。

“上世纪五六十年代，当时政府财力还很有限，就建造了这么一座20多万平方米的大厂，建造了这么多跨度巨大、体量巨大的厂房，而且原本就是按照百年基业的目标建造的，构造质量非常坚固。更何况这些厂房是取自当年国际的‘流行款式\’，依照经典的工业建筑美学原则，有一定的美学价值，北京798也不过如此。”薛峰说。

画家邱天曾在北京798做过一段时间的策展人，对北京798的来龙去脉比较了解。邱天介绍，原国营798厂是一家老国企，上世纪50年代初由苏联援建、东德负责设计建造。随着城市的扩张，原在城郊的798厂变成了市区，工厂外迁。经过一段空窗期后，艺术家和文化机构纷纷进驻，改造空置的厂房，各类画廊、艺术家工作室、设计公司、艺术中心包括餐饮酒吧等应运而生，798厂等老电子企业成为艺术家聚集地，被称为具有国际化色彩的“SOHO式艺术聚落”，798成为北京的新文化地标。法国总统萨科奇、马克龙访华期间，均专程赴798艺术区参观。

薛峰曾在北京798艺术区举办过个人画展，对那里的文化环境和艺术氛围印象深刻：“798的很多厂房也具有典型的包豪斯风格，发挥新材料和新结构的技术性能和美学效果，注重实用，简洁大气。柴油机厂也一样，有的厂房体量大、空间开阔、比例匀称，有的车间设计精巧、布局合理、空间紧凑。建筑语言也十分丰富，比如屋顶就有波浪式、起脊式、穹顶式，墙面装饰风格也富有变化，有的墙面还依稀可见几十年前的标语口号。这些历史建筑应该也必须保存下来，因为它不仅凝结着几代人的集体记忆，也可以保护蚌埠的工业文脉不至于出现断层。”薛峰说，“作为一个有文化、有情怀的城市，需要有自己的文化地标，而蚌埠尚缺这样的文化地标，期待柴油机厂能成为蚌埠的‘798’。”

市民期待柴油机厂涅槃重生

◇柴油机厂是蒋雯丽念念不忘的乡愁地，曾在此拍摄自传体电影

◇蚌埠展览空间严重不足，与“两个中心”城市定位极不相称

◇如果没有更好的保护利用规划，就先保护起来，千万不能再拆了

蚌埠是著名演员蒋雯丽的家乡，而柴油机厂是她念念不忘的乡愁地。她的首部自传体电影《我们天上见》，就选择柴油机厂作为主要外景地。

“蒋雯丽在影视界也是大腕，影响力很大，尤其是对家乡蚌埠有很深的感情，但是蚌埠没有珍视她的这份感情，有点明珠暗投的遗憾。”一位不愿具名的公务员告诉记者，蒋雯丽多次应蚌埠官方邀请，参加重大活动，也曾回蚌做过公益活动，想为家乡做点事。拍摄《我们天上见》就是一个很好的宣传蚌埠的契机。“当年生活区的大礼堂、职工食堂等拍摄布景区如果能留下来，结合生产区的工业建筑，可以比较完整地打造出一片有历史镜头感，铭刻城市记忆、唤起市民情感、体现城市文脉的文化旅游区。”

“利用工业遗产改造建设文创旅游区，让老厂获得新生的例子有很多”，邱天说，上海市徐汇区打造近代工业文化记忆长廊，依托上海水泥厂、上海飞机制造厂、龙华机场等历史工业建筑，建成了东方梦工厂、龙当代美术馆、余德耀美术馆等，打造“上海西岸文化走廊”，涉及岸线约3.6公里，包含亲水公共绿地和美术馆、博物馆、图书馆、剧场、文化活动平台等文化艺术空间，成为上海“最大的户外美术馆”和文化新地标。

“蚌埠的展览空间严重不足，常年做展览的空间就是图书馆的原车库，空间低矮，空气不畅，与‘淮河流域中心城市、皖北中心城市\’的定位极不相称。市博物馆虽挂了一个美术馆的牌子，但室内空间是按博物馆的展示做的设计，不适宜用作美术馆。当下美术馆已是国内许多城市的标配，蚌埠应结合工业遗产的改造，迅速填补这一空白。”薛峰说，文化是城市的灵魂，体现城市品位，体现城市管理者的眼界和能力。在国内城市建设千城一面的现实下，留住城市的记忆非常重要、非常紧迫。工业遗迹的保护及开发利用所产生的影响，是任何新的建筑形式所无法复制、无法取代的。

“如果没有更好的保护利用规划，就暂时搁置、保护起来，等待合适的机缘，千万不能再拆了！这不仅是我个人的呼吁，也是很多市民包括蒋雯丽等蚌埠名人的共同心声。”薛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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