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前,《四川方言词典》在微博引发125万话题讨论量,一展四川方言的魅力。刚刚过去的10月,一本百年前外国人学四川话的教材——《民国四川话英语教科书》,又一次在网络引发四川人的狂欢。
熟悉的方言让人倍感亲切。不过,书中有一句“万不可吃雷”却让网友迷惑。“这句话什么意思?”“万不可吃雷”带给网友们的困惑,印证着四川师范大学博士生导师周及徐的担忧。从2007年起,他就开始为四川方言建立语音数据库——为四川方言录音并制作四川方言地图。“如果现在不记录,再过二十年,最地道的成都话可能都找不到了。”
时过境迁方言一直在流变
100年前,“万不可吃雷”在成都人的口中,是指千万别把事情搞砸了的意思。可在如今的成都话中,早已不见踪影。
“教材中的四川话是百年前地道的四川方言,其中有10%我们已经完全不用了,需要语言学家来解读。”从成都追到加拿大,四川大学华西医院宣传部部长廖志林才将1917年出版的《民国四川话英语教材》影印版从多伦多大学图书馆中发掘出来。
廖志林惊讶地发现,书中不少四川方言,自己需要对照英文翻译,才能准确理解其意思。“随着时间推移,经济社会发展、人口流动等社会变动,都会造成语言的流变。”廖志林说,书中“二孤格”、“三丁拐”分别指二人座和三人座的轿子,但是随着轿子的消失,这些方言也就消失了。
周及徐所做的事情,就是在人口迁徙和语言流变中,为四川方言留下语音数据库。雅安、泸州、乐山、广元……8年来,周及徐和自己的研究生背着电脑、带着“电子声门仪”,寻找方言发音人,请他们对着录音话筒,用方言念一段字数为3500字的录音文本。
方言发音人的条件看起来似乎有点苛刻。“首先要是土生土长的当地人,年龄必须是70岁以上,要识字但是受教育程度又不能太高,以免受到普通话的影响。”周及徐说,女性也被排除在外。“女性的语言适应能力太强了,容易被其他方言影响。”
周及徐研究发现,若以明末清初张献忠入川、“湖广填四川”为界限,明朝以来四川方言被划分为两个时代——四川方言南路话时代以及湖广话、南路话并存时代。
南路话是语言学家对四川本土方言的称呼,讲话的口音跟现在的温江、崇州口音差不多。在明末清初的连年战乱之后,大规模的“湖广填四川”移民运动填补了四川的人口空缺,很多人从湖南湖北迁徙到四川。他们所到之处,湖广话也覆盖替代了南路话,成为当地方言。
通过“方言孤岛”想象过去的生活
“100年前的成都人是怎么讲话的?”方言的流变阻断了这种想象,而“方言孤岛”则为这种想象提供了空间。
方言的流变,让廖志林觉得有趣。不过,有一个“不变”,让廖志林大为惊讶——在一群加拿大华西坝“外二代”口中,他听到了地地道道的、上世纪前几十年的成都话。
华西坝作为原华西协和大学的所在地,在100多年前,是四川外国人的聚居地。“至少有来自加拿大、美国、英国等国的30多个教授,加上他们的助教、家庭成员,人数以百计。”廖志林说,当时很多“外二代”就在华西坝出生、长大,讲一口地道的成都话,一直到上世纪50年代才回到自己的国家。
2010年,四川大学华西医院举行百年庆典,邀请了当年曾经在华西坝生活的“外二代”回四川。《民国四川话英语教材》编著者启尔德的孙子罗伯特·启尔德也趁此机缘回到成都。“当时,我问他能否听懂中文,结果这位老人用地道的四川话回答‘你洗我坛子哦\’。(意为‘你在开我玩笑\’)”而另一位曾经担任过原华西协和大学财务处长的加拿大人苏威廉一说话,也是一口老成都方言。
这样的“不变”,周及徐的调查中也遇到过。在南充等湖广话方言区,课题组就发现有些乡村在讲南路话。“就好像在稻田里发现了一块麦田,这种现象在语言学上被称为方言孤岛。”周及徐推测,这是因为明末清初战乱期间,山区因为交通不方便,人们得以幸存,于是方言也得以保留,成为了“方言孤岛”。
华西坝“外二代”说地道四川话虽非“方言孤岛”,但其标本意义却是一样的。“都像标本一样留存了当年四川话的历史状态,为我们研究语言变迁提供了参考。”周及徐说。
而廖志林读罢《民国四川话英语教材》则觉得非常有趣。“读完书,让人能想象100多年前成都外国人的家庭生活。”
乡音会成为过去式吗?
“少小离家老大回,乡音无改鬓毛衰。”贺知章的《回乡偶书》一出口,便散发出浓郁的乡愁。但今后,乡音有可能成为过去式。
八年调查,周及徐时常会感到紧迫。“可能上次去采集录音找过的老乡,下一次再去,已经搬走或去世。如果现在不记录,也许再过二三十年,连地道的成都话都找不到了。”
实际上,方言的自然传承正受到越来越多的影响。“我女儿的很多同学都不怎么会讲四川话,”靠方言“吃饭”的巴蜀笑星、“胖姐”钟燕萍从下一代身上看到了方言断代的危机。“因为学校要求讲普通话。”在成都理工大学传播科学与艺术学院院长刘翼看来,方言是一个活态传承的过程,而普通话的推广,也许会改变方言的自然传承。
因创作《中英文版成都话》而备受关注的四川乐山画家郭劲松表示,自己创作方言漫画的初衷,就是为了用自己的方式把四川方言记录下来。“我和老婆都是四川人,我们的孩子在河南洛阳出生,但他却只会说普通话。”
“没有了方言环境,不会说方言的下一代比比皆是。”四川大学教授李祥林说。除此之外,李祥林认为,方言歧视也是导致方言萎缩的一大主因。“经济与文化都比较强势的中心城市,往往会对周边弱势地区的方言及口音有歧视,从而导致很多年轻人认为讲方言是一件很土的事情,进而造成方言消失。”
“可是大家都说普通话,还有什么乡音可言?”刘翼担忧,乡音将可能成为过去式。
保护方言从现在做起
方言维系的不仅是个人的乡音和乡愁,更承载着一方水土的文化基因,保护方言,应该从现在做起。
“方言不仅是交流工具,也和一个地域的民俗和文化有着密切联系。很多方言的内容,普通话是没有办法表达的。”李祥林一直鼓励学生多说方言。在他看来,方言如果断流,丢失的不止是乡音和乡愁。
“中国古代地方戏曲存在的基础,除了曲调、唱腔之外,还有方言。”李祥林说,方言一旦消失,和方言伴生的很多地方文化也将随之消失。刘翼对川剧研究颇多,他说:“川剧的唱词、念白,发音都是以成都话为标准的。如果方言断流,依托方言而生的地方戏曲也将面临更大的传承问题。”“一方水土养育一方人。”对于钟燕萍来说,四川方言既是老祖宗留给自己的遗产,也是自己的根。“四川人的幽默、风趣,都是通过方言来表现的,就像是血液里的基因一样。”钟燕萍说,每当自己在北京录节目时,这种感触就特别深刻。“说四川话还是普通话?真的特别为难。因为有些四川人的味道,普通话是表现不出来的。”
方言和普通话,难道不能和谐共处?在钟燕萍看来并非如此。她告诉记者,自己普通话、成都话、自贡话都可以说,并且会根据不同的场合说不同的话。“不因为说一种就偏废另一种。”
“国家对非遗的界定,第一类就是口头语言表述及其载体。方言肯定是非遗,只是在实际操作中,除了一些濒临消亡的少数民族文字,还很少有地方把语言类纳入非遗评审。”作为非遗保护专家,李祥林经常呼吁保护方言。“方言是非遗,但申遗是最坏的结果。”
在他看来,方言最好的保护,就是让它自然传承。“别等到已经要进博物馆了,又来申请非遗项目,进行抢救。”李祥林说。
链接
抢救方言在行动
2008年,来中国任教的美国人司圆直和到中国留学的美国人柯祎蓝创建了网站“乡音苑”,通过上传当地人用方言讲述的小故事,进而制作中国方言地图,记录中国“正在消逝的方言”。
2008年起,教育部、国家语委先后在江苏、上海、北京、广西等省市开展中国语言资源有声数据库建设试点。
2014年6月,广东东莞市宣布,将用三年时间建立东莞方言档案。
2015年5月,教育部、国家语委正式启动中国语言资源保护工程,计划建成包括汉语方言、少数民族语言和口头文化实态语料的大规模多媒体语言资源库。
2015年7月,湖南卫视主持人汪涵发起湖南方言调查“响应”计划,将用5至10年的时间,组织10支调查研究团队,对湖南53个调查地的方言进行搜集研究。
□本报记者 张良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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