舅舅家的假期

小时候，每到假期，便去舅舅家度假。那时候觉得舅舅家特别远，除了要爬上那十里长陡陡的交道坡，还得这个村子歇一宿，那个村子歇一晌，三两天方才能到舅舅家住的小村庄——龙王庙。秦腔《血泪仇》中从河南逃难来的王仁厚在此指责龙王，大骂老蒋。后来决定北上革命根据地延安，这里成为他的命运转折地。

几千年的农耕时代，雨水的多寡，决定年景的好坏。人们出于对上天的敬畏，祈盼龙王庇佑风调雨顺，便在各地都修建了专门贡奉龙王的庙宇。而这个干旱的小村子，更想得到龙王的眷顾，贡奉龙王最虔诚的，所以这里的龙王庙便是方园百里内最大的，以至这个村庄也以“龙王庙”冠名。

我并不曾见到过真正的庙宇和龙王的塑像。只在那片开阔的平地上见到过数不清的残砖破瓦中唯一见过一只雕刻精美的石香炉。这个香炉曾被一户村民拿回家中，当做猪槽来使用，听说那只猪每天吃个不停，却总也不长膘。村民认为是冒犯了神灵，吓得悄悄的还回了原处。这才能给我看到一回，后来就不知又被何人收藏起来了。

龙王驻守在这里，可这里的水却十分的稀缺珍贵。洗脸用

一个不比吃饭用的老碗大的生铁盆子，倒上浅浅的水。我每次去，因为我小，是客，所以一家人都让我去洗第一把脸。第一次我洗完要泼掉水时，被赶忙拦住了。原来一家子人都还等这水洗脸呢。最终这水是不能倒掉的，还要洗衣裳、喂牲口用。

生活条件的艰苦，并不影响对舅舅家的向往，因为这里有数不完的好吃的。田间院外那咧开嘴的老桃子，酸涩的山杏，香甜的苹果，多汁的鸭梨，沙瓤的西瓜，芬芳的小瓜，油香的青核桃与野木瓜。新麦子蒸成的只有老人才有资格吃的油包包，杀过猪给我预留的那个肥嘟嘟的肘子、美味的猪灌肠，蘸着土蜂蜜的油糕，难得尝到的红焖野兔、野鸡瓜子。让我至今口留余香，回味无穷。

舅舅家里的假期，可以找到无数年纪相仿的玩伴。可以在大雪过后的日子，扫一块空地，支起藤条筛子，捕到无数的麻雀；领着那只可以咬得到獾子的花狗去追野兔；寻找那松鼠藏匿着过冬的核桃与花生；无

论是不是有收获，都是那样的快乐兴奋。夏天里，都打着为家里打猪草的幌子，去玉米地里，寻找那种甜的玉米秸秆，砍倒后大肆咀嚼。掰下青玉米搭堆火烤来吃，火堆下也可能会有偷挖的土豆、红薯、南瓜烘烤着，冒着丝丝诱人的香气。早晨提着篮子出门，傍晚回到家时，薄薄的猪草下会是偷来的苹果或着核桃。一群伙伴们在一起攀比谁的核桃刀更精致，谁的剜核桃的技术更高。两人搭成一伙，你剜着我吃，如果吃的没剜的快时，便要交换角色。所以一把好刀和一个好的手法，才能吃到更多的核桃。核桃是吃的满嘴流油，连家里饭也不想吃了。可是那青皮核桃的汁液，把一双手染得比老鸹的爪子还黑，即便逃过家长的处罚，可怎么面对即将收假后那老师严苛的目光。于是，想用各种方法消除罪证，手上裹着宽大树叶、草叶防止手被染黑，用梨核去擦拭双手，而最直接有效的办法，莫过于在那磨刀石上，把双手上的黑渍磨去。

舅舅家里的假期，也会帮着干点活。可能是牵着羊去草地觅食；也可能是拉上卸完磨的驴子，让它去厚厚的趟土中舒服的打几个滚；去为田里劳作的人们送几壶烧好的开水；踩在牛拉的耱子上，把土块耱碎；挥舞着镰刀收割麦子，竟然把鞋子割破，割伤了脚趾；最好玩的工作是去看看场上晒着的麦子、谷子，用脚在被太阳晒得发烫的麦子里划出圈圈，在麦秸垛里打地道，还可以比谁的弹弓好、靶子准、打下的麻雀多。所有的工作，没有任务，通通在一场玩耍中学到了许多未曾在书本中掌握不了的知识。

每当假期来临，就想住的舅舅家，曾经要迈着稚嫩的脚步，跟随着母亲一步步的爬山过岭，一日一村、一日一庄的走到。也曾经冰天雪地里坐在舅舅村里的一辆胶皮马车，听着鞕鸣马嘶人声，四匹马晃悠悠拉我到那暖暖的炕头。更多时候是表哥开的那辆拖拉机，黑黑的浓烟熏黑了我白晰的脸庞洁净的衣裳。后来我学会了骑车，爬那道陡陡

的十里长坡，却从没敢像别人一样的，潇洒的拽着慢吞吞上行的货车轻松到达坡顶。当洗去一身的风尘，看到舅舅开心的笑脸，满身的疲倦早已烟消云散。再后来参加工作了，摩托车可以让我在一个小时内到舅舅家了，却去的日子更少了。如今，可以乘私家车去舅舅家里，却只有那宅院没有了舅舅。

没有舅舅了，也没有了舅舅家里度过的快乐假期。突然间觉得自己老了，整日里无所事事，却在怨天尤人。没有能学得到舅舅的豁达与乐观，但那菊花绽放般的笑脸和飘飘洒洒的山羊胡须永远带给我无穷的信心和力量。

岁月如梭，乡村的过去岁月，总是使人难忘！炊烟依旧，但这些记忆，在扑捉那时的光景！逝去的光阴，滤去生活的苦难！生活继续中，呈献会成为曾经的精彩。B⑧

曹百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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