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安城记 李世心

东北是山，西北是山，西南还是山。由西北向东南是一条河，由西南向东还是一条河。两条河在一个三叉口汇成一条更大的河。大河舒展筋骨，向着正东的一马平川欢歌，浪漫。东、东北、西南三条大川沿河两岸赳赳的高楼，显示街道轮廓的路灯，蠕动的汽车，匆匆的行人，背着书包的孩子，桔红色的环卫工，无疑是一座城市清晨的素描。

山城醒了，打着哈欠，伸着懒腰，睁着惺忪的睡眼。因为，白雾还在山川间氤氲、漫漶，星星还眷恋着银灰色的西天，露珠还在树叶上、花瓣上熟睡。山城醒了，不是因为宝塔山上翩跹的鸟儿，不是因为松柏掩映的清凉山古寺中湿漉漉的钟声，不是因为振翅欲飞的凤凰山主峰上傲然挺立的摘星楼，而是那一孔孔素面朝天的土窑洞前一队队、一簇簇穿着红军服前来朝圣的人，而是那湛蓝湛蓝的天空、喷薄的阳光和美丽的云霞，而是朝圣人心头跨越80年时空的思绪，眼前的一片正大光明。

阳光肆意灿烂着，天空彻底明净着，云朵任性逍遥着。一幢幢、一排排高傲的钢筋混凝土建筑进出着蓝领白领；大小店铺在向路人呐喊、招手；街道的车流变成了人流；人流中有咖啡色的头、各色争奇斗艳的裙子、西装领带、大裤衩子拖鞋、头上扎着白羊肚子手巾的老农、提着山货的村妇，还有金发碧眼的洋人和夹着尾巴的流浪狗；汽笛声声，远处传来驴子的长鸣；山城完全醒了，像一位壮汉闪展腾挪，打起了腰鼓。

红日当头，暖风习习，俏皮的水鸟箭一般射向河道水面，又弹射向天空，留下一圈又一圈涟漪。人流聚拢着，稠密着，烂漫着。这是山城最生动的时刻：塔吊此起彼伏着，动车奔驰，飞机冲向蓝天；驴拉车上载着最新鲜的蔬菜和瓜果；街头巷尾地摊上老大妈正在纳鞋底，面前摆放着布鞋、布鞋垫儿和剪纸；红沙瓤西瓜、艳丽的苹果、大红枣、落花生、山桃山杏接近泛滥；盛、端、传、呈，舞蹈一样的动作在酒店饭铺的热气中隐现；操着南腔北调的游客们四处徜徉，流连；园丁们正在绿树下、花丛中、水塘边侍弄着一草一木；广场上说书艺人弹唱着秦皇汉武，治乱兴亡……

山城的一天总是很短，不经意间，太阳已经坐在了西山颠。但是，忙碌并没有随着老屋投到街面的影子的缩短而停滞下来，大街小巷反而涌来了流动性更大的人流，更加澎湃的车流，喧闹达到了最高潮。

昼未央。山城一天中最恬淡、最惬意、最浪漫的时刻到来了。伴随着唢呐锣鼓声，广场上、公园里、街道旁的大秧歌扭起来了；上班族楚河汉界激战正酣；摩登女士们跳着健身舞蹈；原生态的民歌激起阵阵喝彩；少年踩着溜冰鞋飞奔；忽然一颗足球飞向人群，惹起了一阵叫骂声和笑声……

随着街灯明亮，高楼大厦的霓虹灯闪烁，四面山体、川道、拱桥、流水次第流光溢彩，红色歌曲与流行音乐交响起来，夜市的大排档一字排开，荟萃全国一十三省的特色小吃集体登台亮相。最受欢迎的还是烤肉串、炖羊蹄、圪坨、洋芋擦擦、香菇面、掐米筋、拨疙瘩、软米油糕和黄米酒等地方小吃。炉火正旺，炒瓢翻飞，吉他歌唱，杯盏在街灯映照下闪着金光。边吃边聊着家长里短、南海问题和贸易战的是山城人。眉飞色舞谈论着范仲淹、沈括、张载和梁家河的是南腔北调的游人。

夜深沉，月正圆。满天繁星恬淡地闪耀在连峰环绕的山城上空。街道出租车在游荡。几个摇摇摆摆的行人拖着长长的影子消失在小巷深处。河道一片蛙声，间或有蝉小心如梦呓般鸣唱。山城似乎疲倦了，入睡了，进入了梦乡，做着一个七彩的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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