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杏花的记忆 艾汀

在北方，杏花是春天最早开放的一种花朵，之后才是桃花、梨花、苹果花和枣花。现在春天又来了，杏花又开了，那迷人的粉红色的花朵，就像彩色的云朵一样，漂浮在田野里，漂浮在半山腰里，远远看去，又像锦缎似的，让我不由得想起许多关于杏花的记忆。

小时候，我在乡村居住。一到春天，杏树刚刚吐出粉红色的蓓蕾，我们就跑到山里去摘杏花。摘回来后，把杏花插在瓶子里，兴奋不已地观赏它，爱抚它，等待它绽放出美丽的花瓣。村子周围也有许多杏花，但是我们不敢去摘，因为这些杏花是有主人的。如果被杏花的主人看到我们摘花，他们会骂我们：“坏小子们，你们把花都摘了，到了夏天就别想吃杏子了！”我们也希望夏天能吃到杏子，所以一般不会摘村子周围的杏花。

春天的山坳里，小草长出了嫩叶，小鸟在树枝头上嬉闹，山鸡在草丛里鸣叫。我们一边爬上野杏树摘杏花，一边听大孩子讲故事：有一个家境贫穷的青年，有一天，他在山里砍柴时，摘到一枝很漂亮的花朵，就把它拿回家插在水瓶里养起来。谁知夜里，那朵花竟然变成了一位美丽的姑娘，给他织布做饭。后来他们结婚了，成了幸福美满的一对伉俪。这个故事让我相信了好多年，那些年，我年年跑到山里去摘花，很希望也能摘回一位美女来。长大后看了电影《天仙配》，才知道那是传说，是人们的一个美好愿望。

多年前，我还在油田工作时，一个杏花缤纷的春天，我搭乘一辆顺车回延安。沿途公路两边，到处是粉红色的杏花，尤其车过子午岭原始森林时，那满山的杏花，让我大饱眼福。当时，最让人激动的是司机要去一个农场看望一位当厂长的朋友，那个农场就隐没在浓密的杏花林深处，我们在那里受到了很热情的接待。聊天时，我对那位厂长说：“到了夏天，你们这里可不愁没杏子吃。”厂长说：“谁吃杏子啊？我们这里的杏树太多啦，根本没人吃。就等杏子熟了，自己落了地，周围的居民就把杏核捡回去卖钱。”

后来，我在油田爱上一个漂亮姑娘。那个春天，我觉得自己过得很充实很幸福。有一天，我们出去散步，刚下过一场雨，田野里的麦苗绿油油的，充满勃勃生机，湿润润的春风吹得人很舒服，使人不由得吟诵起古人的诗句：“沾衣不湿杏花雨，吹面不寒杨柳风。”我们走到村边一棵杏花怒放的树下，我逗趣地对她说：“你说这杏花像什么？”她睁大眼睛反问道：“像什么？”我说：“像你啊！”她不屑一顾地说：“俗气。”我说：“真的，你长得很美，就像这花朵一样，艳丽芬芳……”然后我就对她讲了小时候那个天真的愿望，她咯咯地着说：“你们男人真傻，什么都相信。”

过了不久，我忽然听说她调走了，是离开采油队，调到大城市去了，有人看到她到厂里办调动手续。我感到纳闷，她要调走，我怎么不知道呢？于是一丝不祥的预兆袭上心头，我就跑去问她。她不冷不热地说：“是我们家里的决定，我也没办法。”我说：“你调到大城市是好事，最起码让我送送你。”她端坐在床沿上，很冷酷地板着脸对我说：“不需要。”我说：“咱们交往了几个月，你应该把这事告诉我，让我有点心理准备啊？”她说：“我想等回去，再给你写信。”我说：“如果我太痴情了，你走后我会失去活下去的勇气的。”她说：“你别那么痴情，我不值得你留恋。”我看到她很难过，眼里闪烁着泪花，就再也没有说什么。后来才知道，她母亲得知女儿恋爱了，就急忙把她调走了。不久之后，她就在那个城市结了婚，安了家，我们再也没有了联系。

在那个夏天，我没有吃一颗杏子，觉得那味道太酸，太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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